***
封少錦一時暈眩墜下馬來,武光宗被武母打了鬧騰的時候,人就已經醒了過來。待被抬進去安置好,睜眼見明晃晃的燈火下,一個五十多歲頭包黑色繡金福帕的老嫗正打發人去縣城急喚郎中,掙紮著欲坐起來。
武母忙過來道:“這位小哥快躺下。老身聽我家七郎說你是封家軍之人。老身平日最敬重的便是天威女大將軍。你既是她手下之人,到了我這裏,就當自家便是。”
封少錦見這老嫗雖一身鄉下婦人打扮,卻目光明亮,說話中氣十足,又不失慈和。若非親眼所見,實在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個兒子。勉力提住一口氣道:“多謝老夫人費心。煩請幫我備下烈酒快刀,若有解毒傷藥最好。”
武母為難道:“鄉下沒有這樣的郎中。小哥再挺挺,老身這就叫人快馬去縣城裏請。”
封少錦微微一笑,道:“我在軍中之時,自己學過一些傷處處置之法。”
武母曉得此去縣城請郎中要費些時候,見這年輕人這麼說了,忙點頭稱有,命人速去備置。很快便都備齊。武母見屋子裏擠滿了人,來去不便,忙叫閑人都退出,隻留自己和幾個端水遞物的丫頭。見兒子還歪在對麵椅子上翹腳不動,也沒空閑與他計較,指揮丫頭扶封少錦坐起來。
封少錦解開綁腳,撕破左邊褲管,嗤一聲露出大半條腿。燭火映照之下,肌膚是淺蜜之色,腿修長勻稱,結實有力。幾個丫頭平日沒見過年輕男人露腿,沒想到竟會這麼好看,個個臉紅耳熱,睜大了眼直吞口水。待見到膝蓋上方數寸之處的傷口,大約是在水裏泡久了,皮肉不但泛白外翻,甚至腫成巴掌大的一塊,又都心疼不已,目光中滿是關切之意。
武光宗見家中這幾個非黑即胖的醜丫頭一副流口水的樣子,自己瞄了封少錦露出的長腿數眼,仿似確實比自己的腿長得要好看那麼一丁點,哼了一聲,眼睛卻忍不住又瞟過去幾眼。
封少錦並未理會旁人目光。隻是從一個丫頭手上的漆盤裏拿過薄刃小刀,飲了口烈酒,噴上刀麵,湊到火上炙烤片刻,嘴裏緊緊咬了塊折疊的布巾,手起刀落,便將傷處已經毒腐的皮肉剜去,拋下了刀,自己又用力擠壓,排出膿血,待流出的血漸漸變成鮮紅之色,這才取了武母遞來的那瓶傷藥敷上,包了幹淨的布條。
武母見這年輕人處置傷處之時,牙關緊咬,臉色慘白,額頭汗一滴滴滾出來,分明痛楚至極,這年輕人卻忍住了,且手法利落又狠辣,就像這傷處是在別人身上。心中極是佩服。見他閉目深深呼吸之時,忍不住歎道:“難怪女大將軍威震四方,從小哥身上便可見一斑。老身家中的七郎,若有小哥一半出息,老身便也知足了!”
封少錦睜眼,瞟了下一臉不服的武光宗,隨口道:“老夫人過獎了,令郎自有令郎的好。”話題一轉,又道,“我報個解毒方子,煩請老夫人叫人依方配了藥來。”
武母忙應下,叫了人進來,攙扶著封少錦到客房安頓下來,又派了兩個丫頭過去伺候洗漱吃飯。到了半夜時分,喧鬧了一天的武家莊這才慢慢安靜了下來。
***
次日,武光宗睡醒,叫了半天,才見平日伺候自己洗漱的丫頭之一春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手上卻空空的,起床氣一發,忍不住罵道:“七爺我喊了半天,你們這些醜丫頭,一個個都跑哪去了!”
春花平日並不怕他。此刻一張臉不知為何還紅撲撲的,喘著氣道:“少……少爺,我一早就聽說咱們莊子裏來了個封家軍的後生,俊得不行!昨晚拿燒紅的刀子割肉治傷,連眉頭不帶皺一下。真是個大大的好漢!我們都跑去看他了!他剛才還和我說了句話,問我叫什麼,聲音真是好聽!我被管家娘子趕了回來,夏花還賴著沒回!”
武光宗聞言,心情更差。撇了下嘴道:“什麼俊得不行,有本少爺好看?還好漢,要不是本少爺救了他,他現在不定已經沒了!”
春花咬住下唇,輕聲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
“你不服氣?”
武光宗兩眼一瞪。
“沒,沒……少爺比他俊,比他好漢,這總行了吧。”春花慌忙搖手,轉身往外而去,“我這就給你打水去!”
武光宗洗漱完畢,胡亂用了早飯。想起方才春花的話,鬼使神差般地便往封少錦住的院子裏去。剛到院門前,就聽見隨風傳來一陣年輕女孩的咯咯笑聲。壓下心中的不爽,邁著方步靠近了些,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耳邊冷不丁飄來“鐵樹”兩字,聽聲音便是莊子裏管家武大的小女兒武蘭,平日最饒舌的一個。武光宗仿佛做賊一般,心跳了一下。側耳再聽,臉色便漸漸難看了起來,一陣紅一陣白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