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掃過厚重的夜色,微微露出樓閣模糊的輪廓,燈籠稀薄的燈光沿著走廊綿延至遠方,漸漸消失在一片普蘭的煙霧裏。
他望了眼瓦當上幽深的夜色,見著濃雲遮去月光,心間不由浮上一抹清涼。他徑自笑了笑,習慣了活在沒有光的境遇裏,光亮?他並不需要。他掃了眼顧青琇,想起方才她衝回酒樓的樣子,不由哼笑,這個蠢女人,怪隻怪她不自量力攪入這迷局。
盈月從袖口掏出一個小瓶,倒入手心幾粒猩紅色黃豆大藥丸,捏住她下巴,順勢將藥丸喂下去。他看著她忙不迭伸手入口,想要催吐,不免覺得可笑,他豈會讓她得逞?先行封住她穴道,掌風一順,那藥丸便穩穩落入她胃中。
盈月看著她,笑道:“此毒,這世間無人可解。”
她怔了怔,旋即笑道:“好啊,反正我是要死了,解不了又怎樣,不如你看在我馬上就要死了的份上,告訴我是誰要殺我?”
盈月卻輕輕搖首:“玥元樓向來拿錢辦事不問原由,這個也是無解。”
她無聲歎息,淺笑:“好一個無解。”
盈月見她難過,估算時間那**應該被她吸收的差不多了,便隨意解開她的穴道。見她踉蹌了幾步,像是腳底不穩,這些日東躲西藏,她的身子大抵虛弱的緊。於此,他便也生出幾分憐憫之心,淡淡道:“你也算幸運,有人肯為你不顧性命。”
她卻搖頭,神色黯然:“好在我至死沒欠下他什麼。”
盈月見她這般,便知她對那男子用情甚深,輕聲笑道:“你這個人有意思,他也有意思,莫說,你們到真是一對。”
不想她大笑,竟有些直不起腰,雙手撐在膝上,淡然道:“你錯了,前世那叫孽緣,今世無論如何亦不能有緣。”
他辨了辨,不禁疑惑:“為何?莫非你懂卜卦,曉得前世今生?”
她突然吐出一口血,隨意抬手擦了擦嘴角,直起身來:“小女子一番狂語,你也當真?”
他敗了興致,見她無意講明,遂道:“天色不早,你自珍重,告辭。”
她似又吐出一口血道:“來生不再見,後會亦無期。”
盈月已翻牆離去。
合著血氣,顧青琇淡然自語:“天,我重來這一世,如今,我卻仍舊參不透。”她笑,又搖搖頭,又道:“罷了,罷了,世事無常,我一凡夫俗子如何參透得了?”於是腹中絞痛,她緊緊捂住,風來,冷汗涔涔,腳上亦沒了力氣,整個人便重重跌倒在地。
九闕樓台生紫煙,數重帷帳畫中仙。飛簷暮道人急過,紙扇綸巾笑遮顏。一從腳步悄然邁進,躬身行禮,頗為恭敬:“先生。”
屏風之後,一襲白衣擱下毛筆,靜然道:“如何?”
屏風這麵,那人輕輕一笑,恭聲道:“如先生所言,她甘願赴死,已中雲息。”
白衣人手搭折扇,慮慮,道:“給她一粒寒香丹,送她去鶴樓。”
“是,屬下這就去辦。”
青絲軟帳,寬壇蓮花,她悠悠醒來,卻見一人坐在床邊的矮凳上,對她微微笑著,嗓音清醇:“姑娘既已清醒,且隨在下走走罷。”
她揉揉額頭,感覺先前腹中的疼痛已減去不少,似乎是因由另有一股力道壓製著,不令那疼痛四處遊躥。
“你中得毒想必你已知曉,雖然這世間無人可解,但每逢月中我會給你一丸解藥,這解藥可延緩毒發亦可減輕苦痛,如此你便可延壽三年。姑娘意下如何?”
她笑:“張浚,你將我看得輕賤,我不怪你。我既已中劇毒,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苟延殘喘再圖三年?你的算盤錯了。”
張浚悠悠笑道:“張某以前見過姑娘麼?姑娘是死是活自然由你決定,隻是你死了,令尊令慈於我這裏亦失去了用處,我張某人好人做到底,不如我現在便將他們殺了,你們一家人一起上路也好做個伴。”
她笑:“你騙我,他們自然不在你手上。”
他笑:“那好啊,敢不敢隨我去見見?”
她隨著張浚來到不遠處的一間暖廂,在屏風之後果然見到帳中躺著兩個人,正是爹娘,隻是他們麵色枯黃,昏迷不醒,好在一息尚存。
她心中鬱結,回身問張浚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爹娘這是怎麼了?”
卻聽一健朗嗓音從張浚後麵傳來:“你爹娘是被睿親王的手下青川所傷,隻是劍上喂了毒,一時無法解毒。”
隻見一位身著僧袍的和尚走了過來,對她笑道:“琇兒可還記得老衲?”
那和尚眉須花白,方臉闊唇,雙目如星,身高八尺,卻是位故人。她一時淚水奪眶不由撲過去擁住那和尚道:“鬆何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