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傑特拉在全身被捆綁的情況向對著小他十歲的少年低下了頭。
“那麼,這一次,你就會遵守我們的盟約吧?拉傑特拉王子。”
“會、會、會遵守。”
“那麼,請在這份誓約書上簽上大名。如果你願意這麼做,我就可以毫發無傷地放你回去。”
遞到拉傑特拉眼前的紙上列了三條要項。在往後的三年間,彼此互不侵犯國境,辛德拉要付出五萬枚金幣做為對帕爾斯軍的謝禮;還有,要將辛德拉曆的年代縮短兩年。拉傑特拉在看到第三條要項的那一瞬間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亞爾斯蘭笑了起來,喃喃說道“啊,這一條就去掉吧!”,拿起了筆把第三條要項給刪掉了。
被解開繩索的拉傑特拉趕忙在文件上簽了字,謝絕了酒宴,返回國都烏萊優魯去了。或許他害怕那爾撒斯已經派出使者到邱爾克去了吧?他一定是想趕快去把四散了的軍隊再度集結起來。
目送著拉傑特拉匆匆忙忙離去的身影,亞爾斯蘭問年輕的軍師:
“那爾撒斯,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請不要客氣,殿下,有什麼事?”
“跟拉傑特拉王了締結互不侵犯條約為什麼要寫三年?簽個五十年或一百年不是更好嗎?”
年輕的軍師笑著說明:
“那是因為我考慮到拉傑特拉王子的為人。他雖然不是一個多可惡的人,但是,不可否認的,他卻是一個欲望很重而不能等閑視之的人。要求這樣的人永遠保持友誼和和平是沒有用的。”
達龍用力地點點頭,大有此話有理的意思。
“但是,如果隻要求兩三年內遵守條約,即使像他那樣的人應該也會遵守的。所以,三年應該是最大的限度。”
“三年一過,他一定會越來越難以忍受,是這樣的嗎?”
“是的,拉傑特拉王子現在正心急地盤算。他一定想在三年內將辛德拉全國平定下來,然後再插手帕爾斯的事。在兩年到兩年半之間,一定會有危機出現。”
“在這之前,我們必須趕走魯西達尼亞人,奪回王都。”
“是的”
那爾撒斯對著主君輕輕地行了一個禮時,耶拉姆騎著馬來報告,有一個人影躲躲藏藏地跟在帕爾斯軍後麵。
法蘭吉絲帶著二十名騎兵策馬飛奔而去。不久之後,她回來了,耶拉姆眼光敏銳地發現到跟在她後麵的騎兵多出了一個。法蘭吉絲回過頭,隔著肩膀說了些什麼話,一個有著褐色肌膚的年輕辛德拉人下了馬走了上來。亞爾斯蘭興奮地叫了出來:
“加斯旺德,你來了?”
年輕的辛德拉人兩手趴在地麵上,抬頭看著騎在馬上的亞爾斯蘭,仿佛在練習說帕爾斯語似地大聲說道:
“我是辛德拉人。我不能跟隨帕爾斯的王太子殿下。如果以後帕爾斯和辛德拉打起仗來,我還是要回故國和帕爾斯作戰。”
他一口氣做了這樣的告白。
“可是,承蒙亞爾斯蘭殿下三次救了我的命。在我報完這些恩之前,請殿下準許我跟隨在您身旁。”
騎馬站在亞爾斯蘭左邊的奇夫露出了苦笑。
“真是道理一大堆。乖乖跟來就好了,還要這樣表白。”
“總比不講道理的人要來得好吧?”
法蘭吉絲出言諷刺。這時,亞爾斯蘭下了馬,執起加斯旺德的手,讓他站起來。
“加斯旺德,你來了真好。你可以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和辛德拉締結互不侵犯條約了。我們所要作戰的對象是魯西達尼亞。”
“那、那麼,我也就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亞爾斯蘭殿下和魯西達尼亞人作戰了。”
由於他們兩人都表現出極為認真的態度,反而讓在旁邊的部屬們笑了開來。達龍對那爾撒斯眨了眨一隻眼。
“搞不好亞爾斯蘭殿下和邱爾克作戰就可以獲得邱爾克人部下,和特蘭作戰就可以得到特蘭人部下。”
“那麼,按照順序來看,接下來應該是魯西達尼亞人部下了。”
“因為我們就要讓魯西達尼亞國王跪在帕爾斯的在地上發誓對帕爾斯效忠了。”
那爾撒斯看到達龍的黑色眼睛在一瞬間閃過一道超乎玩笑以外的光芒。
於是,亞爾斯蘭再度越過卡威利河,踏上了帕爾斯的土地。這時正是帕爾斯曆三二一年三月中旬。自他們離開培沙華爾城已經過了三個月。
(四)
王太子回國的消息立刻就傳回了培沙華爾城,負責留守的萬騎長奇斯瓦特率領五百名的騎兵來到城外迎接亞爾斯蘭。
老鷹告死天使從亞爾斯蘭的肩上跳到奇斯瓦特的臂上,在一陣熱絡的招呼之後,又回到亞爾斯蘭的肩上,忙碌地重覆著這樣的動作。儼然對飼主和朋友都有一份難以割舍的感情。
“喲,告死天使你這家夥竟然比我想象中的還見異思遷。真是傷腦筋啊!”
奇斯瓦特笑著開玩笑,然而,當他知道萬騎長巴夫曼的死訊之後,立即收斂起表情,在馬上對著眾神為死者祈求冥福。
“不過,為了王太子殿下而死,對死者本人來說也是了了他一生的願望了。請恕屬下鬥膽直言,請殿下不要悲傷,珍重巴夫曼萬騎長以死相許的生命。”
“奇斯瓦特說得沒錯。為了報答巴夫曼,我一定要奪回王都,救出父王和母後。”
“這才像帕爾斯的王太子殿下。我奇斯瓦特雖然不才,可是也願盡一已之力為殿下效忠。”
“就拜托你了。”
微微笑著的亞爾斯蘭離開了奇斯瓦特的身邊,因為他要去跟法蘭吉絲學習射箭了。亞爾斯蘭的臂力不夠,所以還無法使用像達龍所用的強力的弓箭,倒不如先跟著法蘭吉絲學要來得好些,這是一夥人的共同意見。
目送著亞爾斯蘭和停在他肩膀上的告死天使的身影,奇斯瓦特朝那爾撒斯的辦公處走去。
那爾撒斯是很忙碌的,出兵的實務他可以安心地交給奇斯瓦特和達龍,可是,關於政事及戰略的部分,他還是得一手包辦。
首先必須實施在遠征辛德拉之前就已經製定了的解放奴隸政策,和將其遷入卡威利河西岸使其重新開墾的工作。接下來就要開始著手準備追討魯西達尼亞兵,以亞爾斯蘭的名義散發檄文,呼籲各地的諸侯起兵。除此之外,為了使亞爾斯蘭從事政治改革的立場明朗化,也得寫出廢止奴隸製度的宣言書。
雖然嘴上不停地念著好忙、好忙,然而,那爾撒斯卻覺得很快樂。因為他可以為一個好國王構想、實行善政良法。
當奇斯瓦進到他房間來的時候,那爾撒斯正好停止了工作喝著茶在休息。奇斯瓦特接受那爾撒斯的招待也坐了下來喝茶,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話了一陣子之後,奇斯瓦特提出了重要的話題。
“那爾撒斯先生,有一點我要清楚地說明。就算、就算亞爾斯蘭殿下沒有帕爾斯王家的血統,我們對他的忠誠一點都不會改變。”
關於這一點,那爾撒斯是完全信得過奇斯瓦特的。但是,有些事情還是令他不放心。他用手指頭敲打著喝完綠茶的陶器杯子說道:
“當然,亞爾斯蘭殿下是需要你的忠誠。但是,在救出安德拉寇拉斯王之後,他和亞爾斯蘭殿下之間恐怕會產生一些磨擦,到時候怎麼辦,奇斯瓦特大人?”
“怎麼說?”
“光是廢除奴隸製度一事,我想安德拉寇拉斯王就不會答應了。如果國王和太子因為政事而產生對立的局麵時,奇斯瓦特大人該怎麼辦?”
奇斯瓦特是帕爾斯的萬騎長,出身於代代效忠王家的武門。和奇夫和加斯旺德相較之下,他所背負的責任是大不相同的,和達龍及那爾撒斯的立場也不盡相同,他不能招惹安德拉寇拉斯王的不高興。就算他再怎麼對亞爾斯蘭有好感,如果和安德拉寇拉斯王處於敵對的狀況,想必他的心裏也會很難受的。
“那爾撒斯先生擔心得是,不過,這件事就等奪回了王都葉克巴達那,救出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之後再談也不遲。”
“或許吧!”
那爾撒斯也點頭表示讚同。
“下一次就恕我難以接受留守城池的責任了。我想站在前線帶兵進攻王都。“
“戰場上的英雄奇斯瓦特大人覺得待在城裏很委屈嗎?”
“這個”
不知為何,奇斯瓦似乎有些猶豫。
“在城裏留守三個月是有些無趣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事實上是因為城裏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其實說起來還有真有些不舒服”
“哦?像奇斯瓦特大人這樣的人也會有這種感覺?”
素有雙刀將軍之稱,驍勇善戰的萬騎長苦笑著撫摸著他那帶有光澤的胡子。
“如果對方是個人的話那倒沒有什麼好怕的,但是,據士兵們的傳言,對方卻是個像影子般難以捉摸的東西,聽說可以在牆上或天花板上穿梭自如。而且他還偷糧食、喝井裏的水,甚至傷害士兵們。”
“有死者嗎?”
“有,死了三個人。但是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就是那個影子下的手。我認為是純粹的意外,但是,士兵們可不這麼想。實在是有些難以處理。”
“唔”
那爾撒斯陷入了沉思,他慎重其事的態度甚至讓奇斯瓦特覺得可疑。
奇斯瓦特為了和達龍商量騎兵編製的事而離開那爾撒斯的地方之後一會兒,耶拉姆被叫到那爾撒斯的房間。
“耶拉姆,這是巴夫利斯大人交給巴夫曼大人的密函。我一直想把它藏到某個地方去,但是,最近我實在太忙了,你能不能為我把它藏到巴夫曼大人的房間裏去?”
那爾撒斯的完全信任讓耶拉姆不禁精神為之一振。他用防水用的油紙緊密地包裹著信,再用繩子綁上,然後帶到巴夫曼的房間去。在經過多方麵的考慮和測試之後,他終於找到一個隱密的場所。窗邊有一個熱帶魚的水槽,底部厚厚地塗著一層泥土。耶拉姆就把信藏在泥土當中。
到了晚上,奇夫來造訪那爾撒斯。聽到出沒於城內的影子的傳聞,奇夫想起了三個月前他所經驗過的那個奇妙的感覺。兩人於是來到那個走廊上,在牆壁和地板下搜查了一陣子,可是並沒有發現到什麼。
當那爾撒斯和奇夫一起回到房間的時候,亞爾佛莉德似乎極為興奮似大叫。耶拉姆也在。
“那爾撒斯,你到哪裏去了?我一直在找你哪!”
“什麼事?”
一張紙片遞到了那爾撒斯的眼前。幾行帕爾斯文字緊緊攫住了那爾撒斯的視線。內容令人大感意外。
“敬告追隨亞爾斯蘭王子的愚人們。你們處心積慮藏匿的巴夫利斯大將軍的密函已經落到我手裏了。記取這次教訓,以後不要再這麼粗心了”
“那麼,你們在看了這封信之後怎麼做?”
看著那爾撒斯過度尖銳,甚至可以說苛刻到極點的表情,耶拉姆想趕快安撫他的情緒。
“我去檢查了一下。大將軍巴夫利斯的密函還好好地藏在巴夫曼萬騎長的房間”
耶拉姆的聲音就像被風吹熄的蠟燭一樣在半途中消失了。因為那爾撒斯沉默著不說話以追逐獵物的態勢衝出了房間,奇夫在不知所以然的情況下跟在後麵跑了出去。
穿過走廊的那爾撒斯以驚人的態勢踢開了巴夫曼的房門。房門發出了磨擦的聲音大刺刺地往內打了開來。
眼前出現了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天花板上倒長著人類的手。一隻手緊握著巴夫利斯的密函,另一隻手則抓著一把短劍。抓著密函的手無聲無息地往天花板上消失而去,而另一隻手則威嚇似地揮舞著短劍。
那爾撒斯的劍飛出了劍鞘,朝著天花板劃出一道閃光。
握著短劍的手從手肘處斷成兩截,迸射著鮮血掉落地上。就在同時,往上一躍的奇夫把長劍垂直地往上刺出,刺穿了厚實的天花板。
劍尖有輕微的回響。奇夫咋了咋舌,拔出了劍。刀刃上雖然沾著血跡,但是似乎沒有造成多大的傷害。
“犧牲一隻手臂達成的目的,看來對方可不是普通人。”
奇夫一邊揮掉附著在刀刃上的血滴,一邊喃喃地說道。
耶拉姆愕然地站在門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些景象。
“那爾撒斯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實在一點都”
奇夫將劍入了鞘,看著那爾撒斯。
“我想我明白怎麼一回事。也就是說,這個孩子隻不過當被成了誘餌。”
“樂師說得一點都沒錯。”
那爾撒斯攏起落在額上的頭發,不愉快地睨視著落在地上的手臂。
“就是這樣,耶拉姆。那個人原本並不知道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在哪裏。於是,他便寫了這樣的一封信讓你們看。你們在一驚之下當然就會跑去查看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是否還安在。然後他就偷偷地跟在後麵”
“啊!”
耶拉姆低聲叫了出來。他這才知道,其實就是他自己把賊帶到目的地去的。真是一次不可原諒的失策。原來自己完全照著對方的想法在行動。
耶拉姆顯得垂頭喪氣。當那爾撒斯想再說些什麼時,沒想到亞爾佛莉德出麵護衛耶拉姆。
“這不是耶拉姆的錯,我也有責任。主不要責怪耶拉姆,那爾撒斯。”
被平時水火不容的夥伴這麼一護衛,耶拉姆一時之間似乎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表情。那爾撒斯苦笑著對發色帶紅的少女輕輕地舉起了一隻手。
“不,亞爾佛莉德,能不能聽我說一下”
“耶拉姆一定可以雪恥的。雖然這是一件大事,但是,如果隻因為這一次的失敗就受到責難,那他未免太冤枉了。”
“我說請你聽我說嘛!其實責任應該在我。請不要介意,耶拉姆,被搶走的密函其實是假的。”
“啊?”
亞爾佛莉德大聲地叫了出來,耶拉姆也睜大了眼睛。那爾撒斯搔了搔頭。
“對不起,耶拉姆。其實巴夫利斯大人的密函根本還沒有找到。這是我的一個陷阱。”
把劍入了鞘的奇夫將視線從天花板移了開來。
“話是這麼說,不過,那爾撒斯大人,你認為那個達到目的而逃逸無蹤的人是誰?”
“不知道。”
那爾撒斯回答得很幹脆,他並不喜歡在沒有調查的情況之下就做任何的推測。他是個智者沒錯,可他並不是一個千裏眼。
原先他因為懷疑出沒於城中的影子就是為巴夫利斯的密函而來,所以才偽造了密函,設下了陷阱,想利用它來抓住那個影子。然而,對方也不是個普通的角色,不但拿到了密函,而且還逃遁了。如果抓住了他或許可以打聽出一些事情,而現在被他給逃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被偷走的密函雖然是假的,沒有造成任何損害,但是被對方擺了一道的惡劣情緒卻是揮也揮不掉的。目前也隻有將這件事情報告給亞爾斯蘭知道,並且進行嚴密的警戒和搜索。
這個時候,犧牲了一隻手臂將密函拿到手的男人已經逃出培沙華爾城了。他用布包住右手臂的傷口,在黑暗的深處低低地沉吟。
“尊師,尊師,山裘完成了您的命令了。我真的拿到密函了,我立刻就會送到葉克巴達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