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將會有什麼情況產生,現在都可以預見了。魯西達尼亞軍一定會勸奴隸改信依亞爾達波特教,答應改教者還其自由之身。如果他們起武器蜂擁而起和魯西達尼亞軍呼應的話,帕爾斯就絕望了。因為奴隸的數目遠比貴族和神官都要多得多。”
那爾撒斯帶著嘲諷的語氣做了不祥的預測,亞爾斯蘭聞言不禁充滿了不安的感覺,然而他仍然提出反駁。
“可是,葉克巴達那是不會被攻陷的。去年,王城被密斯魯的大軍包圍時也沒有產生絲毫的動搖啊!”
那爾撒斯憐憫地看著王子。
“殿下,葉克巴達那的命運也不長了。沒錯,王城的城門是用火箭、破城槌也無法輕易攻破的,但是,作戰的方法並不隻限於從城外進攻的啊!”
“如果城內的奴隸們和魯西達尼亞軍相呼應的話……”
“是的,達龍,魯西達尼亞軍王室會從城外做心戰呼叫的。奴隸們啊!起來打敗暴政吧!依亞爾達波特神會讓你們獲得自由和平等的。土地和財寶也都是你們的。你們說,這樣的效果絕佳吧?”
瞄了不出聲陷入沉思的亞爾斯蘭一眼之後,達龍向那爾撒斯問有無可資對抗的策略。
“有是有,那就是和他們約定,為國家作戰而建立武勳的奴隸兵可以成為自由民,當然也會獲得恩賞。或許這樣一來會有些許的效果吧?不過,這個辦法持續不了多久。”
“在這之前我要回葉克巴達那去。那爾撒斯,請你務必要用你的智慧幫幫忙。”
那爾撒斯把視線從王子認真的眼神中移開。
“殿下,您遠道而來探訪是我的榮幸,但是,我打算住在山中,把餘生奉獻在藝術的創傷上。我對山外的已經不再關心了。請您不要見怪,不,應該說就算您不能諒解也沒有辦法。”
達龍把桌上的茶杯往旁邊一推。
“那爾撒斯呀!有一句很有意義的話說‘不關心是罪惡的溫床,不是為善的同伴’。”
“說有意義倒不如說是狡猾。是誰說的?”
“是你說的呀!那爾撒斯。就是那一次我出差前往絹之國的前一天,我們一起喝酒的時候說的呀!”
“你幹嘛把這種無聊話記得這麼清楚?”
達龍趁機追擊。
“魯西達尼亞人虐殺不信奉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人。以神明的名義將人分等級的人難道會真心地想解放奴隸嗎?”
“但是,奴隸們會選擇可以消除目前不滿的一方,而不去考慮將來的恐懼。”
那爾撒斯如此斷言,轉過頭對王子說道:
“亞爾斯蘭殿下,我不得您父王的歡心。如果您以我這種人為幕僚,一定會讓陛下感失望的。這樣不太好。”
王子那太年輕而不像父王的纖細容貌上閃過一絲苦笑。
“這不是問題。原本我就不得父王歡心了。而達龍也惹父王不高興。反正大家都一樣不討人喜歡。”
這個王子到底是率直呢?還是個性乖僻呢?瞬間,那爾撒斯不禁狐疑地審視著他。亞爾斯蘭以無所車而且認真的表情回視著那爾撒斯,後者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是戰爭或政治,反正到最後都化化成一把灰消失不見。能留存於後世的隻有偉大的藝術品而已。實在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答應您下山去。不過您停留這裏的期間,我會盡我所能招待您。”
“我明白了,很抱歉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
亞爾斯蘭微微地笑了笑,突然以疲勞的表情打了個小嗬欠。
(叁)
當王子在鄰室的床上睡了之後,達龍和那爾撒斯低聲交談了一會兒。達龍就是在這個時候把伯父巴夫利斯奇怪的問話告訴友人的。
“陛下對泰巴美奈王妃是那麼寵愛,但是,對亞爾斯蘭殿下卻總有一種奇妙的隔閡感。我實在是搞不懂。”
“王妃嗎?”
那爾撒斯交抱著雙手喃喃說道:
“小時候我看過幾次泰巴美奈王妃,她的美的是一種魔性美。總之,在她成為卡優馬爾斯公的妃子之前,是宰相的未婚妻。”
“主君奪走了臣下的未婚妻?這是一個國家紊亂的根由。那個可憐的宰相後來怎麼了?”
“聽說自殺了。雖然可憐,可是,就算他活著也不見得會比較好。”
兩人看著杯中的葡萄酒沉默了下來,沉思著亞爾斯蘭出生以前的曆史。
帕爾斯曆叁零一年,在位叁十年,被書為“大陸公路的偉大守護者”的國王哥達爾塞斯二世崩逝。六十一歲的國王有出眾個兒子,二十七歲的長男歐斯洛耶斯和二十五歲的次男安德拉寇拉斯。國王生前已經正式冊立歐斯洛耶斯為皇太子了,弟弟安德拉寇拉斯也支持兄長即位,因此,歐斯洛耶斯便順利地繼承了王位。
新國王任命弟弟為大將軍,將全軍的指揮權都交給他。之後的兩年間,兄弟合作無間,守住了先王的基業,但是,不久,破裂的局麵終於出現了。
帕爾斯曆叁零叁年,在這之前一直和帕爾斯有著盟邦關係,位於東南方的巴達夫夏公國起了內亂。
原本這個國家位於帕爾斯和辛德拉國中間,時與左邊的國家交好,時與右邊的國家來往,但是,自從哥達爾塞斯二世即位之後即一直和帕爾斯維持著盟邦的關係。然而,等哥達爾塞斯二世一死,原本勢力已日漸萎縮的巴達夫夏國內的親辛德拉派便開始蠢動了。
“就因為有哥達爾塞斯國王,帕爾斯王國才能安定。沒有了大王,支持帕爾斯的依靠就沒有了。我國應該和辛德拉王國訂立盟約,維持我們國家的和平。”
這種論調甚囂塵上,促使巴達夫夏公國驅逐了帕爾斯的大使,和辛德拉王國訂定了修好條約。
安德拉寇拉斯以巴夫利斯為副將,率領十萬騎兵攻入巴達夫夏公國領地。巴達夫夏公卡優馬爾斯發出悲鳴向辛德拉國求援。辛德拉國雖然立刻派出了援軍,但是,安德拉寇拉斯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阻止斷了巴達夫夏領地,把架在辛德拉軍必經路線上的幾條河川上的橋都破壞掉了。
因此,在辛德拉軍前進不得的這段時間內,安德拉寇拉斯調轉軍隊攻下了巴達夫夏的首都赫爾曼德斯城。
巴達夫夏公卡優馬爾斯從城內的塔上投身而亡,而唆使他的親辛德拉派的大臣和將軍近二千人都被殺了。
安德拉寇拉斯宣告巴達夫夏公國並入帕爾斯,辛德拉軍於是死了心調軍回國了。
對帕爾斯王國而言,事情至此尚未出現任何不吉的陰影。
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在城內找到了一個女人卻改變了他們兄弟的整個人生。那個女人就是已經自殺的卡優馬爾斯公的年輕妃子泰巴美奈。
歐斯洛耶斯歡歡喜喜地迎接凱旋回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弟弟。他準備把舊巴達夫夏公國的所有領土和“副王“的稱號賜給弟弟為獎賞。然而,安德拉寇拉斯搖搖頭回答道:
“哥哥,我不要領土也不要副王的寶座,我隻要卡優馬爾斯的妃子。”
他會這麼這麼說是因為根據帕爾斯的國法,戰利品全歸國王所有,然後再由國王重新分配給將兵。
“什麼?你說你寧願不要領土和地位,隻為了一個女人?好吧,那麼,我就把新的宅第和裝飾的寶石連同那個女人賜給你吧!”
安德拉寇拉斯道過謝退出之後,歐斯洛耶斯突然對令弟弟動心的女人起了好奇心。安德拉寇拉斯一向對戰爭和狩獵、酒宴極為熱心,但是卻從來不曾和女人有過關連。
歐斯洛耶斯悄悄地前往泰巴美奈被軟禁著的宅邸,看到了在庭院裏漫步於月光下的她。而當他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他已經決定要和泰巴美奈結婚了。國王的立場和兄長的立場對他而言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歐斯洛耶斯任皇太子的時候,十八歲時就娶了妻子,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兒子。之後,妻子因病去世,他還沒有正式冊立王妃,仍然過著單身生活,而現在,他決定要結束這樣的日子了。第二天,當安德拉寇拉斯去探望泰巴美奈時,她已經在王史的命令下移居宮廷內了。
安德拉寇拉斯憤怒不已。他逼問王兄“為何違背約定”,然而,歐斯洛耶斯以既無人證亦無物證為藉口,駁回了弟弟的抗議。另一方麵,歐斯洛耶斯把舊巴夫夏公國的所有領地和副王的地位,再加上一百萬枚金幣和幾名美女賜給安德拉寇拉斯,企圖以這些賞賜來安撫弟弟。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卻一頭躲回自己的宅邸,從此不再出現於王宮。
歐斯洛耶斯原本想強迫泰巴美奈舉行婚禮,但是,為巴夫利斯等重臣們所勸阻,於是他隻好暫時打消此念頭。因為,盡管他再怎麼為自己辯護,他破壞和弟弟的約定是不爭的事實。
於是,兄弟之間的感情就愈形惡化了,宮廷內部的對立情況也越來越嚴重。若要分出個上下,地麼宮廷裏的大臣們似乎比較偏向於身為武將而具有勇名的的安德拉寇拉斯,而背棄體弱多病的歐斯洛耶斯。站在弟弟那一邊的人們當然引發歐斯洛耶斯的不快,許多人因此從宮廷被流放到地方或邊境地帶。
巴夫利斯也左遷到和西方的密斯魯交接的國境城塞去了。
安德拉寇拉斯越來越不高興。他丟下了大將軍的職務,整日躲在自己的家中喝悶酒。對歐斯洛耶斯來說,這是個再好不過的藉口。他把弟弟的大將軍地位解除,降格為萬騎長,配屬到東方國境去。
“如果把安德拉寇拉斯和巴夫利斯放得太近,恐有串連起來叛亂之虞。不如讓他們各分東西,相距叁百法爾桑,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有辦法商量怎麼反叛了。”
歐斯洛耶斯心中是這麼盤算的,然而,就在他公布新人事之前,歐斯洛耶斯卻病倒了。當他帶著泰巴美奈前往獵園時,坐騎不知受到什麼驚嚇而跳踢起來,歐斯洛耶斯從馬上跌落下來傷了肩膀,結果這個肩傷卻引起了高燒。
高燒持續了幾天都降不下來,國王的身體急速地虛弱下來。禦醫團的費心診治也沒有什麼效果,神官的祈願一一落空,國王終於陷入危急狀態了。
如果國王駕崩,必須要有一個繼位的國王。本來應該是由國王的長男繼承王位的,但是,歐斯洛耶斯的兒子當時才十一歲,還沒有正式舉行冊立為王太子的儀式。而歐斯洛耶斯則掛心王弟安德拉寇拉斯和支持他的那些臣子。隻因為帕爾斯的東西方都有強敵存在,如果讓隻有十一歲的少年即帝位的話,或許會引發鄰國的野心。
五月十九日,一個明朗而充滿月光和花香的初夏的夜晚,王弟安德拉寇拉斯被召進了王宮。一個小時之後,歐斯洛耶斯崩逝和安德拉寇拉斯即位的消息就正式公布了。
“歐斯洛耶斯原打算在自己死後由王子即位,然後委請安德拉寇拉斯擔任攝政王。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卻用枕頭蒙住躺在病床上的國王的臉,讓他窒息而死,自己就成了國王。”
“不,歐斯洛耶斯因嫉妒弟弟和泰巴美奈之間的關係而致發狂,原想召弟弟入宮趁機殺掉他,沒想到反被弟弟殺了。”
各式各樣的流言四處亂竄,然而,等安德拉寇拉斯在軍隊壓倒性的支持下登基為王之後,人們都閉上了嘴巴。
不久之後,王宮的一角發生了火災,先王歐斯洛耶斯的王子被燒死了。被認為是失火責任者的宮廷廚師被處了死刑。接著,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任命巴夫利斯為大將軍。
長久以來即為王宮裏具有奇妙身份的客人泰巴美奈在第二年就和安德拉寇拉斯結婚,接受了王妃的稱號。過了一年,王子亞爾斯蘭就誕生了。
而到今年之前,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治世似乎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動搖之處。
(四)
第二天早上,當亞爾斯蘭從深沉無夢的睡眠中醒過來時,秋天的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上了。他趕快換好衣服來到鄰室,達龍和那爾撒斯好像也才剛醒來。當叁人正彼此打著招呼時,外麵傳來了雜亂的馬蹄聲,屋內的人不由得都緊張了起來。
達龍從開了一點縫的窗戶往外窺視。他雖然沒有足夠的時間穿上甲胄,但是,一隻手上已經拿著一把出了鞘的長劍。
“人我見過。是卡蘭的部下。”
“哦……”
那爾撒斯用指尖戮著下巴。
“他們會來這裏找你們還真是有眼光哪!真不愧是卡蘭,訓練出這麼好的部下。”
突然,那爾撒斯閉上了嘴巴,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達龍。達龍原想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但是,那爾撒斯的追問卻讓他沒有回避的機會。
“我一直忘了問你,達龍,你是走哪一條路到這裏來的?”
達龍可以感覺到亞爾斯蘭驚異的視線凝視著他,他聳了聳寬闊的肩膀,舉出了幾個地名。
“……就是這些地方吧!”
“竟然繞過卡蘭的城堡!”
那爾撒斯低哼著,把視線投向達龍的臉上。
“你這個家夥!明明知道還有其他的路可走,竟然還故意選擇會引起卡蘭部下注意的道路走!你一開始就企圖把我卷進事端,好讓我不得不跟你們走!”
既然已經被識破了,達龍幹脆就擺明態度。
“對不起,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完全是為了要借重你的智慧。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就放棄隱者的生活,跟在殿下身邊吧!那爾撒斯。”
那爾撒斯又低哼了一聲,猛踢地板。目前他沒有時間和達龍這邊耗了。他要亞爾斯蘭和達龍從鄰室爬上天花板裏麵,然後把梯子收起來。這時候耶拉姆的聲音從玄關處響了起來。
“那爾撒斯大人還在睡覺。請出去啊!不可無禮!”
門被粗暴地打開了,耶拉姆被士兵推撞,滾進了室內。當那爾撒斯把耶拉姆從地上扶起來時,已經有六個身穿甲胄的騎兵進到室內了。他們都把一隻手按在劍柄上。或許是他們都聽過那爾撒斯的劍名吧?六人中最年長的人開口說話了。
“以前是戴拉姆領主的那爾撒斯大人,沒錯吧?”
、現在隻不過是一介隱者罷了。”
“是那爾撒斯大人?”
“是的,我就是那爾撒斯,不過,既然我已經報上了名,你們也應該表明你們的身份吧?”
那爾撒斯的聲音是那麼低沉,幾乎讓人聽不到。騎兵們在一時間似乎有了懼色,然而,他們注意到了那爾撒斯並沒有帶劍,遂放下了一顆心,鄭重地打了招呼。
“真抱歉。我們是帕爾斯大將軍卡蘭大人的部下。”
達龍欣長的身軀在天花板上微微地動了一下。亞爾斯蘭也覺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