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明月冷,對影隻一人。”李鴻悲望夜空,隨口吟出了一句。此刻的他,隻覺心中有數不盡的苦楚與鬱悶。清冷的月光灑下來,避過亭柱子,映照得李鴻的掌中杯裏麵也有一輪滿月沉浸在酒中。李鴻手一抬,頭一仰,一杯酒猛灌下肚去。辛辣的酒氣直衝腦際,刺激得李鴻兩頰漲紅。此時的他,漸漸有些癲狂起來。他脫下對襟長袍,散開齊腰的長發,踢掉腳上的麻鞋,赤紅著雙眼,晃到亭邊早就準備好的案台前,拿起一支近乎尺長的畫筆揮毫潑墨。就見李鴻或圈或點,運筆如有神助,頃刻間,一個栩栩如生的美麗女子躍然紙上。此女一襲雪白長裙,上身罩著一件淺綠色的繡花鏤絲輕紗,朦朧中可見身姿曼妙。一頭濃黑的秀發梳成兩個圓花大髻,發間插一支銀鳳銜珠的步搖,更增她的嬌豔。李鴻呆看著畫中的女人,手在她細長的峨眉上掠過,拂過她小巧的瓊鼻,精致細膩的臉蛋,最後停留在她如櫻桃般飽滿嬌豔的紅唇上。“就是你這張令我百般著迷的嘴,竟然說出了那麼絕情的話。你竟然說要分手,你竟然拋棄了我!哈哈,哈哈哈,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李鴻此時更加癲狂了:“清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知道,我們已經好到私定終身的地步,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啊。”畫中的清秋依然是用嬌媚的眼神看著李鴻,回答他的隻有微微清冷的夜風。耳邊回響著清秋無比絕情的話語,想到此時的她或許正在那個叫鄭一鳴的男人的懷抱中,李鴻的表情就是一暗:“好吧,既然你不說,我就不再逼你了,就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吧。”李鴻說完,癲狂的表情突然一變,變得一臉的決然。他快步搶出自身所在的避雨亭,亭下就是險峻的山岩和足以淹沒李鴻的深潭。李鴻回頭望了亭中畫像一眼,淒慘一笑:“清秋,再見了,我再也不會煩你了。”兩行清淚流出的瞬間,李鴻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李鴻是被一陣親吻給弄醒的。他睜眼一看,就見到一個黑帽黑袍的四旬黑臉壯漢,正抱住了他,不斷在他臉上親著,嗅著,那黑臉壯漢此時的表情,真是有說不出的陶醉,隻管把口水嘩嘩地流,沾了李鴻一臉。“啊!滾開,你要幹什麼?”李鴻作為附庸風雅之士,自然極清楚男人們之間的不齒之事,當時就怒吼起來,並用力把黑臉壯漢推開。“大膽,小小鬼魂,也敢衝撞帝君,看打!”隨著這一聲嗬斥,李鴻才看清,原來他和黑臉壯漢是在一個大堂上,隔著他們兩人三步遠處,整齊地列著兩隊手執“水火棍”的彪形大漢。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大漢嗬斥著李鴻,已經舉起了手中比嬰兒腿還粗的水火棍,準備給李鴻來幾下。李鴻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這樣的棍子砸下來,骨頭怕是都要被砸斷吧?嗯?不對,等等!李鴻一下回過神來,剛才這個大漢稱呼自己什麼?鬼魂?難道是自己已死,成了鬼了?再看看這個大堂,正是縣太爺坐堂審案的情景。李鴻心中憋屈,跪倒在地,口中大呼:“帝君,我冤屈啊。”被稱為帝君的黑臉壯漢一揮手,令自己的手下退下,然後笑道:“李鴻啊,我知道你心中憋屈,可如今你已人死成鬼,再伸冤又有什麼用呢?”李鴻一呆,“帝君,你知道我的名字?”“廢話,本帝掌管陰司,凡是來我這裏的新人,其前世今生,我自然要查個一清二楚。”說話間,帝君已經走回了案台坐下。看到李鴻發呆的模樣,帝君得意地拿起一本書,翻了幾頁,嘴裏念道:“李鴻,前唐山東人氏,為人慷慨,瀟灑肆意,精於畫作,好附庸風雅。因與女子清秋發生情變,自己輕生而死,享年一十八載。”帝君念完,笑問李鴻:“本帝說得可對?”李鴻此時完全相信了這黑臉的帝君知道自己的前世,還有他那本書肯定也是寶貝,於是他趕忙磕頭說:“帝君,小子死前一直有個疑問,還請帝君解惑!”帝君隨手拂了一下頜下胡須,笑道:“你可是想知道那個清秋為什麼要離開你?”李鴻頓時一臉驚奇,急切起來:“對對,小子就是想知道這個!”帝君哈哈一笑:“這個對本帝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不過,本帝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你聽,你也要讓本帝聞夠三天,不得反抗。怎麼樣,你答應嗎?”“吻夠三天?”李鴻惡寒起來:“帝君,難道你看中了小子的身體?”“啊呸!”黑臉帝君呸了李鴻一口:“小子你別把本帝想得那般齷蹉,我喜歡的,隻不過是你身上的美酒香味,你死前喝醉了對不對?那美酒的香味被你帶來了,直饞得我心裏癢癢的難受,這才湊近了你去聞聞。你他奶奶也是個傻蛋,陽世有那般好的美酒都留不住你,偏要尋死!可憐本帝身在陰司,常年喝的都是變了味的劣酒。叫這幾個熊蛋滿陰司地給我找,都找了幾千年了,連一杯美酒都找不來!真他奶奶的熊!”帝君罵得一班大漢都低下頭,不敢喘大氣。李鴻這才明白,敢情帝君剛才是饞酒饞的。他深恨自己死前沒把酒壺帶來,那樣,什麼樣的話都鐵定能從帝君的嘴裏套出來。“好,我答應!”李鴻豁出去了。不就是三天嗎,被他聞聞而已,又不失身。“好,好,”帝君高興地站起來,“李鴻,本帝告訴你,其實,你還真錯怪了清秋姑娘,她是個好姑娘啊。”帝君感歎起來。李鴻心裏一緊:“怎麼說?”帝君搖頭道:“有個男人叫鄭一鳴對不對?就是他設計陷害了清秋姑娘的父母,逼著清秋跟了他。否則,清秋姑娘的父母就要坐牢了。”“原來是這樣,可清秋為什麼從沒跟我提起過?我可以幫她的。”李鴻心中起了怒火。“沒用的,鄭一鳴是縣太爺的大舅子,你一個無權無勢的文弱之人,怎麼跟他鬥?一旦激起他的怒火,怕是連你都要遭殃!清秋姑娘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果斷地離開了你,她這是在保護你啊。”“原來是這樣!鄭一鳴,你個卑鄙的畜生!”想到清秋的身不由己,李鴻怒火中燒,卻又無處發泄。“好了,李鴻,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這三天,你就呆在我身邊,隨叫隨到。說起來,你在陽世不珍惜自己的軀體,做出了輕生的舉動,來到我這裏,本來應該接受油煎火燒的刑罰!這樣,就推遲三天再處罰你好了!”帝君說完,起身走向後院。李鴻也趕忙起身,跟著去了。到了後院,少不得又被帝君抱著聞了個夠。然後,帝君喝足了酒,呼呼睡去。李鴻這才知道,這個帝君,是個好酒的。所謂一死百了,如今的李鴻,整日裏無所事事,心裏麵還記掛著美麗的清秋,想象著她的淒慘,那個心是百般的糾結。原以為自己也就隻能在煎熬中度日,待三天之後,再被送去那油鍋裏炸一炸,關進火爐裏燒一燒,等待自己的是無盡的痛苦。但一個偶然的發現,給李鴻提供了一個起死回生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