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錢財買得了命,可能卻保不了命,權力收得了命,也許卻掙不來命!……”
這是說書人口中的世道!
楚風揚就坐在聽客中間,穿了一身水洗的青色被褂衫,在市井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但周圍的人沒有覺得異樣。這幾個月來,楚風揚已“看”到了許滸的方方麵麵、角角落落、零零總總,這是一個禮崩樂壞的國度,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高官達人,不管是匪類,還是修士,都活在一種極度的焦慮之中!楚風揚“看”到許滸皇宮中的那位皇帝,也時常被自己的夢驚醒!幾乎所有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可以不顧親情和道義,每個人都與其他所有人為敵!母親在罵兒女,當官的在辱罵當兵的,當兵的在欺負開食鋪的,開食鋪的在罵著堂倌,……表麵上帶著墩厚微笑的,內裏卻滿含了齷齪和卑微的念頭,雖然到處都在宣揚著和善忠誠信義,到處都是香火觀,但弑人場往往被平頭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各種能夠打在犯人身上的拳腳、爛菜葉和臭蛋,都不會短少,看弑人成了許滸的節日。
沒有人管被弑的人是誰,也沒人想知道。看的人隻是想把弑人當成自己的談資。
人命如草芥!
楚風揚發現許滸的人的悲或喜,都含著一種:惡!
這種惡或坦坦蕩蕩,或躲躲藏藏,可以是街婦間不知羞恥的汙言穢語的對罵,可以是官兵之間以錢謀權交易的觥籌交錯,可以是“水賊”為了讓人恐懼而剁下旁觀者的腦袋,可以是皇帝俯視跪在自己腳下百官的那種輕蔑傲慢的眼神,修士可以免俗嗎?楚風揚“看見”很多香火觀的觀主富得流油仍裝出一副風淡雲輕的高深狀,不時地哭點窮,不時地點拔著信眾希望他們多發“善願”多獻“善金”!其實絕大部分就進了他們自己的私囊!而他們也有恐懼,就是他們必須要小心保護自己的秘密,否則,在弑人場,他們就不再是看客,而是被弑的那一個!
楚風揚每日坐著小船,遊走在許滸的大街小巷。王誠被弑應該不應該,按許滸的律法來說,是太應該了,但如果許滸流通的貨幣不是這種銀錠,而是更大的銀錠,足以讓王誠的屁股塞不進,他是不是不會死?如果有一種儀器可以使隻要帶了金屬的人都可以檢查出來,王誠是不是就不敢再夾帶銀錠?如果給了王誠足夠的月酬,再輔以足夠嚴厲的律法,王誠是不是不用也無需夾帶銀錠?律法真的是是越嚴厲就越好嗎?
楚風揚看了一次許滸的一次大戲:活剝人皮,這是許滸用於罪大惡極的惡徒的一種極重之刑,據說許滸施行這種酷刑已有數萬年的曆史。楚風揚“看見”幾乎所有的捕房都有一兩張風幹的人皮在提醒著這些官與兵不得腐敗貪婪,但為什麼許滸仍然有那麼多的腐敗和貪婪?!這種震懾真的有用嗎?誰都知道當“水賊”隻要被抓,就會死得很難看,但如果窮到活都活不下來,被別人淩辱還要謝恩,那麼不當“水賊”還能怎麼辦?當“水賊”就可以濫弑無辜的百姓嗎?在“水賊”邏輯裏沒有無辜,誰擋我就弑誰!管你是哪隻鳥!就算是許滸的皇帝照弑不誤!抓住算我倒黴,老子已快活了好多年,弑了太多人,不冤!——這就是“水賊”的心裏話,就算把他們帶到弑人場,他們大多數這麼說話。
為什麼會這樣?
楚風揚不動聲色地“看”著許滸的各色人等,除了讓那位驗身官“心中一動”外,楚風揚再也沒有去幹涉他人的各種活動。就象一個無處不在的隱身人一般,楚風揚用“心之道”感受著許滸的這一切,他的內心已完全可以包容下這一切,無論悲傷還是歡笑,無論驚恐還是悸動,無論繁華還是荒蕪,無論溫暖還是冷漠。
“看”了半年,楚風揚離開了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