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花店不到三十米有一家糧油米麵店，店主是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常年剃著禿頭，搖著一把蒲扇，臉上總是笑眯眯的，活像個彌勒佛。陸玉姝經常去那兒買日常用品，有時候長時間外出，她也願意把兒子托付給馬師傅照看。昨天下午，她已找過馬師傅，托付了她的那些花草，現在隻需把鑰匙拿過去就行了。但為了拖延時間，她有意走得慢騰騰地，而且少見地拉著兒子的手。
“媽媽，那個阿姨會不會把普叔叔帶走？”陸藝緯抬頭，不安地問道。
“你喜歡普叔叔嗎？”陸玉姝笑著問。
“嗯，喜歡。普叔叔跟陳爺爺一樣疼我——”孩子的話說得陸玉姝心裏“咯噔”了一下，眼眸就濕了。
“你喜歡普叔叔，可人家喜歡你嗎？”陸玉姝反問兒子。
“肯定喜歡。普叔叔跟我在一起也很快樂。前天下午他帶我去釣魚，我們釣了好幾條魚，後來又放生了……”孩子絮絮叨叨地說著，陸玉姝的心裏早已掀起千層浪。
“媽媽，你喜歡普叔叔嗎？”陸玉姝沒想到孩子會問這個問題。這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你怎麼想到問這個問題？”陸玉姝詫異地問道。
“你要是喜歡普叔叔就把他留住，我看得出那個阿姨也喜歡普叔叔。你要不說，她會帶他走的。”孩子心裏的城府超過了陸玉姝的想象。
聽了兒子的話，陸玉姝的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她略略沉吟了一下，說：“如果普叔叔要走我們是留不住的。同樣，如果他不想走，那個阿姨也不可能把他帶走。”
陸玉姝把鑰匙交到老馬手裏，囑托了兩句，又說了一堆道謝的話，才拉著孩子繼續往外走去。現在回去，顯然不是時候。
如果是往常，此時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肯定車水馬龍，但民工一返鄉，街道裏就空落落的。嶺南的年味沒有北方濃，不放煙花爆竹，隻在家裏擺放幾盆象征發財的桔樹、鮮花就算過年了。去年這個時候，是陸玉姝的花店生意最紅火的時刻，每日總有近百籃鮮花被搶購。今年準備回家，她沒再進新貨，隻想把積壓的時令花草盡快出手。現在看著滿街盛開的花兒，她悵然若失。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個小時，更何況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她隻能和孩子沿著馬路慢慢溜達。黎明時分天空還透過一絲明媚的陽光，這會兒已經被霧霾逼進了雲層深處，到處灰蒙蒙的。百米之外隻看得清建築物模糊的輪廓，灰蒙蒙的天罩著灰蒙蒙的遠山和灰蒙蒙的樓房，倒是路邊的鮮花不時送給行人一抹驚喜。雖然天天生活在花叢中，陸玉姝還是喜歡看花。如果能把這些盛開的花兒帶回北方，給母親一捧，黎娟一捧，該多好！
正當陸玉姝盯著花兒東嗅西聞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普誌偉終於打來了電話。“你們在哪兒？快點回來吧，否則就要錯過航班了。”
陸玉姝怔了怔，說：“你，還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回呀！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去了？”聽到普誌偉這句話，眼淚一下子蹦出了陸玉姝的眼眶，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陸藝緯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普叔叔不會變卦吧？”
“緯緯要跟你說話。”陸玉姝聲音有點哽咽。
陸藝緯接了電話，扯著嗓子問：“普叔叔你不會變卦吧？對不對？”得到肯定的答複，孩子的聲音才低了下去，“我剛才還跟媽媽討論你是不是喜歡我們——”
聽到這句，陸玉姝趕緊從陸藝緯手裏奪過電話，抓了他的手，說：“快點吧，普叔叔等我們回家呢。”
走到巷子口，陸玉姝遠遠就看見普誌偉高挑的身影，他正出神地望著他們走來的方向。陸玉姝沒想到月琴會這麼快就離去，她心裏反而有些難過，有些忐忑。月琴一見麵就叫得出她的名字，說明普誌偉已經跟她談過他們之間的事——其實他們之間本無事，隻是因為老陳才走到一起的。那麼，普誌偉為何從未跟她提過月琴？是不想提？不敢提？還是不願提？
陸玉姝迎著普誌偉的目光走過去。他的背似乎比先前駝了些，勉強笑了笑，就回身去拉旅行包。
“要是違背了你的意願就不必勉強。”陸玉姝淡淡地說。
“誰能違背我的意願？”普誌偉沒有迎接她的目光，隻是低了頭拖旅行包，“有些事我以後再跟你談。我說過的，隻要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陸玉姝快步走進洗手間給臉上補了點妝，趕緊走出門去。普誌偉與陸藝緯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正朝她看。她便換上笑臉，迎住他們的目光，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