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路在何方(2 / 3)

夏小惠走到袁麗麗跟前,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發現她臉色灰蒙蒙的,一點光彩都沒有。她本來想揶揄一下袁麗麗的,一看她這樣子,就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下去,重新斟酌了一下,說:“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什麼,咱們去那邊那個咖啡館吧。”袁麗麗低了頭,邁開腳步。看得出,她的腿上沒一點兒力量。

“你可別嚇我,範引弟成那樣了,你也沒精神了,我找誰說話呀。”夏小惠想不出袁麗麗身上發生了什麼,隻管一個勁地說。

“坐下了再說話吧。”袁麗麗沒有回答夏小惠,徑直向咖啡館走去。

夏小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走到門口,發現裏麵光線暗淡,她嚇得連腳步也不敢邁。袁麗麗徑直走到她前麵,對服務小姐小姐小姐小姐說,要找僻靜的地方。服務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問她要包間還是通間。袁麗麗看了看通間,發現隻有一個角落靠窗的地方有一男一女低著頭喝咖啡,其餘的位子都空著,就說:“就在這兒吧。”說是通間,也是打了隔板的,隻是門口掛了簾子,不像單間一進去就可以把門關了。袁麗麗一進去,就陷進沙發裏,兩隻胳膊撐在桌上打起嗬欠來。夏小惠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直到服務員給她們拿來單子問她們要哪種咖啡,袁麗麗才坐直身子,點了兩份最便宜的咖啡。

這個咖啡屋的顏色跟咖啡差不多,咖啡色的牆紙上印著高腳杯和紅嘴唇。牆角的重低音音箱裏播放著一首英文歌曲,那憂傷的調子像炊煙一樣在房間裏繞來繞去。袁麗麗呷了一口咖啡,抬頭盯住夏小惠,說:“說吧,啥事兒?”

夏小惠以前沒喝過咖啡,端著杯子喝了一大口,燙得她又“哇”一下吐到杯子裏,“慢慢喝。”袁麗麗並沒嘲笑她,夏小惠那顆忐忑的心才鎮定下來。她放下杯子,看著袁麗麗說:“本來準備了一大堆話要跟你說的,從早上一直憋到現在,肚子都難受了。可一見你又想不起要說什麼了?”

“你吃飽了撐的!”袁麗麗勉強笑了一下,又呷了一口咖啡。

“你說這咖啡有啥好喝的?跟貓尿一樣。”夏小惠自己也說不清,就冒出這麼一句。

“人家都喝貓尿我們也得喝,誰叫我們從村子裏跑到人家城裏人的地盤上來呢?我們來了就得適應人家的生活。”袁麗麗說。

“你咋像變了個人似的?我記得上次咱們見範引弟時你不是這樣啊!”夏小惠望著袁麗麗青灰的臉,滿腹狐疑地問道。

“生活是一把鋒利的刀,你不變能行嗎?你不看看,範引弟都變成啥樣了?”袁麗麗說這話的口吻讓夏小惠感覺有些可怕,她說不上怕什麼,她隻是覺得這女孩一下子就變了。

“哦,你再見過範引弟嗎?她現在咋樣了?”夏小惠把話題轉移到範引弟身上,這是她們唯一能談的公共話題。

“上周二她打電話給我,我去看她。可慘了——慘極了。”袁麗麗說著,頭也低了下去,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疼痛。

“咋了?是不是孩子流了?”夏小惠一想起範引弟那張蒼白的臉就有些後怕,現在聽袁麗麗這麼說,她都不知道還有什麼比這更慘的。

“孩子流了,差點把她的命搭進去。”袁麗麗歎了口氣,按住太陽穴,好像頭痛得厲害。夏小惠不敢再問,隻能靜靜等待。

“宮外孕,差點釀成大出血,醫生說再晚送來一步就沒命了。”袁麗麗繼續按著太陽穴,“那個畜生,一聽孩子保不住了,竟然說他在外地出差,沒有過來。範引弟隻好打電話給我,我叫了出租把她拉到醫院的,上周二做的手術,命保下了,可是一側輸卵管切了。你想想,她即使好了,再懷上孩子的可能性還有嗎?”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是這樣啊?”夏小惠一聽,不由得揪緊自己的頭發。

“我們都太善良,以為流血流汗就可以掙到錢,以為真心付出了就能得到回報。我算是看清了,這是個人吃人的社會,你不把牙齒磨利了吃人就會被人吃掉。”袁麗麗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中噴著火焰。

夏小惠搖遙頭,又點點頭,不知說什麼好。

“新一年你打算繼續呆在那個花店嗎?”袁麗麗問。

“我正是為這事兒找你的。”終於轉到了正題,夏小惠把她這些天的想法以及她背著陸玉姝找工作的經過向袁麗麗說了一遍,當袁麗麗聽說夏小惠打算去那個化工廠時,她一下子坐直身子,說:“化工廠,那可是重汙染地方呢,我的一個鄉黨就是在化工廠得的塵肺,現在光治療費都花過二十萬了……”

“啥肺?咋能那麼花錢呢?”夏小惠著急地問。

“塵肺,就是被灰塵嚴重汙染了肺,就跟肺癌差不多,反正隻能等死——”袁麗麗說得咬牙切齒。

“那可怎麼辦?我總不能又回到你們那兒給人洗腳吧?”

“誰說要洗腳啊?”袁麗麗說著,靠到夏小惠身上,在她耳門上耳語了一番,聽得夏小惠額頭上直冒汗。

“幹還是不幹,你可要趕快拿下主意。”袁麗麗坐直身子,端起杯子,一口氣喝掉杯裏的咖啡,繼續說:“你想想,我們在城裏拚死拚活為啥來?不就是為了錢嗎?我在洗腳房幹了整整兩年了,說實話,在家的時候我給我爸我媽都沒洗過腳,可是在這裏,為了那幾個小錢,我得天天捧著人家的臭腳當香餑餑。這活你又不是沒幹過,咱把他們當皇上一樣伺候著,他們啥時候把咱當人了?你為啥從這裏跑出去的?還不是想活得像個人樣。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工作雖然體麵些,可是能掙幾個錢?如果你像我這樣花,怕是連回家的路費都得向人借。像範引弟那樣,好不容易傍了個官員,可他們那些人的心肝肺比城市的汙水都黑,找個女人隻想圖快活,誰會真心對你?要是隨便找個窮小子,我們一輩子就得住出租屋,甚至住屋簷下、大橋下……範引弟讓我一下子想明白了,我們得靠自己,我們得有錢,我們得找捷徑……”喝了咖啡後,袁麗麗精神亢奮,說話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