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級酒店當然不同於外麵的小飯館，每走一步都有服務小姐小姐小姐小姐陪著笑臉小心翼翼地指引。有人陪在旁邊，陸玉姝渾身不自在，直到進了電梯，她才記起還沒撥打“誌偉”的電話，還不知道他在哪個房間。服務員問她去幾樓，她才“哦——”一聲回過神來。她問服務員，餐廳在哪兒。服務員問她是吃日本壽司、韓國料理，還是意大利甜點，或者普通西餐，如果要吃外國飯，就得上四樓；如果是中餐，在三樓；二樓是各地小吃。抓住旅客的胃就等於抓住了旅客的腿，就等於抓住了錢袋子。看來虹翔狠不得把全世界的特色餐飲都集中在他們這裏呢。陸玉姝冷笑一聲，說：“不麻煩您了，有朋友等我。”那位穿著寶藍色職業裝的服務員立即堆上笑，說：“餐廳的位不好找，您聯係好了我帶您去。”說完就打開了電梯的門。
陸玉姝走到電梯旁的角落，撥通普誌偉的電話。“您過來了？我在8023房間，如果您不介意，請先上來坐坐。我不知道陸小姐喜歡西餐還是中餐，還沒點菜呢。”對方這麼客氣，陸玉姝找不出理由拒絕。雖然她覺得第一次見麵就選在住宿房間顯得有些不妥，但還是踏進了電梯。她說不上為什麼，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加劇。她努力抬起頭，仰望頭頂的燈，腦海裏卻不斷想象著普誌偉的形象。畢竟，老陳是自己那麼熟悉的一個人。作為兒子，他身上一定有著老陳的影子。她記得那天在老陳屋裏翻看那些發黃的老照片時，曾見到一張老陳年輕時的照片：身材高大，外形俊朗。如果普誌偉繼承了他親爹的體型，也應該是這幅模樣。無數次見到過老陳，她的心從未跳得像現在這樣劇烈。到了門外，陸玉姝站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才抬手敲門。
門開了，一個留著長發，身穿亞麻T恤的男人露出頭來。陸玉姝怔了一下，隨即想起普誌偉是搞服裝設計的。做藝術的人大都行為散漫，不願意受環境的約束，據說這樣才能保持旺盛的創造力。對方這種休閑裝扮讓陸玉姝的心一下子釋然。她還想自我介紹，對方已經走出門來，伸手做出邀請的動作。
“你——就是普誌偉？”進門之前，陸玉姝想確證一下對方的身份。就像在老陳的意識裏，他的兒子一直像陸藝緯那麼大一樣；在陸玉姝的意識裏，老陳的兒子也是晚她一輩的人了。所以，她堅持稱普誌偉為“你”而不是“您”。
“您是陸玉姝吧？”普誌偉麵露微笑。
房間開著空調，一進去，陸玉姝立即被熱浪包圍。她不得不伸手鬆領口的紐扣，手剛按上那枚冰涼的扣子，又想起在一個陌生男人麵裏做這些動作顯得很不矜持，就耐著性子坐到沙發裏。
“在南方，尤其在這個季節，得穿純棉或者亞麻質地的衣服，透氣又保暖。這裏太潮濕了，您穿那種聚脂纖維的風衣不透氣。回頭我給您設計一套棉質的衣服。”普誌偉看了一眼陷入窘態的陸玉姝，隨口說道。不知是習慣使然，還是母親跟他說過，陸玉姝是他父親的朋友，普誌偉對陸玉姝始終以“您”相稱。
在明亮的燈光下，陸玉姝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房間，裝潢得金碧輝煌，木紋壁紙、水晶吊燈、紅木地板、布衣沙發、42寸的液晶電視、電腦、電話……在這兒住一晚得多少錢呀？要是老陳知道兒子住在這麼高檔的房間，他自己卻守著那幢危樓不願離去，不知該做何感想？
陸玉姝環視房間的時候，普誌偉給她衝了一杯咖啡遞過來。當陸玉姝把視線收回來時，正碰上他定定地看著自己。她一下子感覺脖根發熱。這個男人，正如他母親說的，對待女人非常細心，一雙眼睛仿佛錐子一樣能探到女人的內心。呷了一口咖啡，陸玉姝迎著他的視線抬起頭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為什麼不趕緊去看看你父親？”陸玉姝終於反守為攻了。普誌偉一聽這話，果然低下了頭。
“昨天來的，有一單生意，今天上午處理完，就跟您聯係了。不管我媽怎麼說，我還得感謝您。在這個人情淡漠的社會裏，您對我父親這麼有情意非常讓人欽佩。”
“停停停！什麼‘您對我父親這麼有情意’？你們怎麼都這麼狹隘？你爸在我眼裏就是一孤老頭——可憐的孤老頭。我做記者時認識他的，他為人熱情，哪兒********啦，哪兒沒有公廁啊，哪座橋是爛尾工程啦……總之，他那時像個城市警察，他把我當成修補城市窟窿的工匠。可是，你想想，報紙天天報道的事兒有幾件能引起官方的注意？一些有份量的采訪稿還沒麵世，就被老板給封殺了——他得罪不起那些給他好處的人。這事兒，你爸跟我一樣天真。做了三年記者，我發現我沒有補天的本事，反而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我離開報社後就把兒子帶到了身邊。你爸不是無事可做嗎，一見我兒子就說像你走時的樣子，他自願接送我兒子上下學，給我幫了不少忙。現在，他有難處，難道我就不能幫幫他嗎？這事怎麼被你們想歪了？”陸玉姝一聽“您對我父親這麼有情意”這話，一下子就想起崔敏那懷疑的口吻。看來，她跟兒子說他親爸是個色情狂，自己是老陳第N個情人。她現在才明白，普誌偉看她的眼光隻是好奇而已，他想探究一下他親爸信任的這個女人心裏在想什麼。
“對不起，讓你多心了。”不知是說得太急，還是有意的，普誌偉對陸玉姝一下子改稱“你”，“我隻是聽我媽說的，我就想呢，你這麼年輕，會看上我爸的啥呀？我爸六十多了，比我還有魅力嗎？”
“別跟我炫耀你的魅力，咱言歸正傳。”陸玉姝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又一次打斷普誌偉。
“你還沒吃晚飯吧？咱邊吃邊聊。”普誌偉站起來，直視著陸玉姝，說，“你得給我緩衝的時間。畢竟三十年了。有些事是我不敢想象的。”
於是，兩人並肩走向電梯，陸玉姝用眼睛的餘光目測了一下普誌偉的身高，足足比她高出半個頭。她一米六八，他應該在一米八左右吧？
普誌偉說，吃西餐吧，西餐快一點。陸玉姝說，隨便什麼都行。那頓西餐甜點很多，陸玉姝感覺不太習慣，隻能一樣吃一點點。普誌偉一邊呷著紅酒，一邊聊起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