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存廢還直接影響地方戲曲和其他藝術的興衰。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裏,地方戲的大規模消失已經達到了令人吃驚的程度。最近的十多年間,在通俗音樂和電視的擠壓中,地方戲的處境更是空前危難。我看到一篇新華網的報道,僅江西一地,每年就有20種地方戲不及挽救而滅絕。其實,除了通俗音樂以及電影、電視劇等的排擠之外,作為地方戲基礎的方言的邊緣化也是地方戲麵臨毀滅的重要原因。沒有陝西方言就沒有秦腔,沒有寧波話就沒有甬劇,假如蘇州人不再說蘇州話,昆曲也就成為無源之水。當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價值越來越受到重視的時候,我們是否應當反思過於急切地推廣普通話和打壓方言給各種地方戲帶來的損害?
談起方言,我不能不想起趙元任先生。在現代中國學人中,趙元任是當之無愧的語言天才。當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回講學,趙元任擔任翻譯。所到之處,趙元任一律用當地方言進行翻譯,一時傳為佳話。能夠像他那樣熟練地說30多種不同中國方言的學者恐怕是鳳毛麟角。今天的情況是,越來越多的人除了普通話外不會說任何一種方言。不知道別人的經驗,我個人每當回到家鄉,或者在他鄉遇到膠東人,說起膠東話,心中都會湧動著一種對家鄉溫馨的情感。如果說熱愛家鄉還算是一種值得讚許的感情的話,那麼,如果鄉音都死去了,我們仿著賀知章的經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但是遭遇到的卻是“兒童相見話不懂,國語應答何苦來”,那可真是悲劇呢。
每當想到這樣的未來,我的心裏總不免有些拔涼拔涼的。
摘自《逍遙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