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對於這些年、所有人、所有事的感情終於上路,回到了那個當年我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的城市。
我站在火車站的廣場外,這個廣場已經變得宏偉、漂亮、空曠,但當年這個火車站破舊之時散發的、讓人親切的氣息已經沒有了。我沒有用眼睛盯住這個廣場上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而是愣愣地在有些冷的空氣裏發呆,直到華哥撥通我的電話。
然後我坐在火車站廣場最靠路外頭的那一排凳子上,等著那個我多年未見,卻最為熟悉的哥們來接我。我無數次地猜測,這個鳥人已經在淘寶上有了那麼大的生意和店鋪,他會開著一輛什麼樣的豪車來接我?他會住在哪個豪華別墅區?他會請我吃多麼奢華的一頓大餐?
我想著想著,就發現我自己想多了。
遠處一輛小綿羊拖著黑黑的尾氣慢吞吞地向我駛來,車上的人,已經比小時候黑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黑色的尾氣把他熏成這樣的。他咧嘴一笑,這和十數年前的那個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然後我們沒有吃奢華的大餐,而是在牛月月家的包子鋪原址旁邊的一個小酒館裏吃一桌子地溝油炒的菜。華哥把這個店裏所有的啤酒都打開,擺在了桌子上,王小凡已然發福,旁邊的孩子用好奇地眼神不停地在我身上來回打量。
華哥微醺著說,兒子,這是你爸爸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最帥的朋友。
結果小朋友怯生生地說,爸爸,我覺得他沒有韓庚帥啊。
我們哈哈大笑,啤酒一杯接一杯地被我們灌下肚子,這一夜,我們讓這個小酒館徹夜無眠。
清醒過來以後,華哥陪我走遍了很多地方。牛月月家的包子鋪原址,在楚君承包了作為音像社後,幾易其主,後來成為了休閑閣,但最後,被一個中年婦女再次包下來,繼續賣包子,這好像是十來二十年形成了一個新的輪回。
我們走去那個此前我們一直奮力學習,卻很難取得好成績的學校,教學樓變得更老、更破,而我們打球的那個球場,當年嶄新的塑膠場地已經變得斑駁不堪,讓人感覺物是人非。
我們說起牛月月,說起淳淳,說起很會遊泳的小陶,說起王小凡,然後我說起小汪、小熊、韓曉璐。華哥隻聽,不說,然後配合地笑笑,我忽然覺得說不下去了。
一包煙很快抽完,華哥和我相顧無言,我們看著操場上升起一輪明月,越升越高,越來越亮。
之後一天,我們一起回到了那條大河邊上。那個季節,正是河水洶湧之時,我的褲子沒來及卷起來,而鞋子沒來及脫了,全都濕了。而華哥穿著拖鞋,對我哈哈大笑。
我們的生活,就像這條奔騰而去的河,一去就不再回來。我們從年少時,就開始奔跑,而我們不會停下來。有人覺得我們在混,我們在虛度年華,但誰也不能否認我們在生活中所收獲的。
快看!
華哥大聲叫我,我若無其事地轉過頭,說,你大驚小怪地幹嘛?
華哥的手裏,拿著兩瓣河蚌,而河蚌的裏麵,有著一顆巨大的、晶瑩的珍珠。(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