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樓頂的風這麼猛烈啊。
一個青年推開樓頂的門，上了天台。風吹得很厲害，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在手心裏哈了兩口氣，又跺了幾下，而後，動作頓了頓，嗤笑一聲：“嗬，一個自殺的人，居然還怕冷……”
於是沒有再做什麼多餘舉動，徑直走到天台的邊上。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後，便覺得一陣暈眩，蹬蹬後退了幾步，癱坐在地上。哐當一下，摔出了手機，屏幕瞬間亮了起來。
夜色很沉，伸手不見五指，因此驟然間亮起的光芒，讓他微微眯起了眼。抓起手機，隻一劃就解了鎖，空蕩蕩的屏幕，沒有遊戲，沒有音樂，唯一下載的東西隻有瀏覽器。
手上有點僵，天到底是轉冷了，凍得手都不靈活。換成了左手拿，嘴巴對著右手哈了幾下，再換回來，然後縮了縮胳膊，盡量將手塞進袖子裏，點開了瀏覽器。
黑暗中，青年的臉被手機光芒照亮，也許是剛好刷新了什麼感興趣的新聞，他的眼神很溫和，嘴角還帶著笑意。可轉向手機，卻是空白一片，當中隻有一行搜索引擎。
他輕點了下搜索引擎，彈出了打字界麵，怔怔出神了一會，又點向了空白處，收回了界麵。
“好像沒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啊……”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那打個電話吧，隨便找個人說聲再見。”
返回主屏幕，點開通訊錄，向上一條條地劃拉，
“這……外賣電話，應該已經睡了吧。”他在笑。
“這個，今兒業績拜他所賜呢，黃了。”他還在笑。
“哦？還有老大的電話啊，都不知道畢業多少年了。”他仍然在笑。
“這個麼，倒是過上了好日子，呃……還是別打擾她的幸福了。”他一直在笑。
……
翻到了底端，都沒有打出一個電話，笑意漸漸收起，慢慢沉默。
“呼……”，他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心裏嘲笑自己：“原來你這麼孤單啊……”
慢慢走向天台邊緣，看著這個掙紮了十年的城市。目光自上而下，閃著紅光的航空障礙燈，循環不停的廣告燈，幾戶人家的白熾燈，還有昏黃的路燈，全都像刀一樣在夜幕上紮出空洞。等目光轉到樓下後，又是一陣暈眩，他強行穩住了身體，緩緩地轉過身來，用腳向後摸索，一點一點地站上了樓邊。
“呼……”，穩了穩緊張的心情，掏出手機，“十一點五十九分麼……”，還沒移走目光，四個數字便齊齊閃了下，變成了零點零分，“看來，到時候了呢……”
收起手機，張開雙臂，閉上雙眼，刺骨的風又猛烈了幾分。
“咚……”，遠處傳來鍾聲，他驚訝地睜開眼，“咦？這個點居然有鍾聲？”
“咚……”，青年嘲諷地笑了笑，“他媽的，催命呢……”稍微遲疑了下，好像沒什麼要交待的，“得，聽你的。”
身子向後一仰，便直直地墜了下去。
耳邊風聲呼呼地過，眼前的天空越來越遠。他閉上了眼，那一瞬間，想的卻是：“對了，那個鍾叫什麼來著，幽冥鍾麼？”
“咚……”鍾聲持續不斷地在響，他身下卻氤氳著現出一團黑洞。那黑洞迅即擴大，如巨獸張口，吞噬了青年，而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
清涼山，一處鍾樓，有個和尚在撞鍾，口裏誦著佛經：“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道一個字，便是一聲鍾響。
“咚……”最後一聲即將落下時，床榻上，有個少年郎猛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從被子中抽出手來，蓋住了眼睛，“沒死成嗎？那麼高的樓，怎麼可能……”
輕輕揉了幾下眼眶，抬起手來，卻見手不是自己的手，不，應該說不是他熟悉的手。視線轉向手腕處，輕輕摸了摸，那裏本來應該有一個繭，那種經常抓鼠標所磨出來的繭，現在居然沒了。
“喂，小師弟，別磨嘰了，趕緊起床！”偏頭看過去，是屋內的人在催促。那人一身灰色直綴，頭頂鋥光瓦亮，明顯是一個和尚。
少年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按著他的話做，疑惑地從床上起身，心裏則在想：“和尚？小師弟？”猛地反應過來，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頭頂。
嗯？從未有過的觸感，有點不相信，又前後摸了個遍：哪裏還有一根頭發。
苦笑不已：“嗬，倒成了個和尚。”
照著旁邊床鋪的模樣，他收拾起自己的被褥。不時還打量下房屋，結果掃了兩眼就完事：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大通鋪。
下了床，彎腰套上草鞋，站起身的時候，眼前一黑，卻是恍惚了一下。輕皺眉頭，揉了揉太陽穴，腦海裏閃過這具身體的記憶，一時之間，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