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悶熱的夜晚,安靜來得是那樣不自然,沿岸的楊柳擺弄著那老套得過分的身姿,敷衍著懶散的微風扭動幾下便又安靜下來,顯露出男子孤單的身影。這個城市,即便擁有美妙的風景,也終究難逃被路客遺忘的厄運,然而若是被這個城市遺忘,是否稱得上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悲哀?本該平靜的河麵上,唯一的遊艇無精打采地完成著日複一日的固定行程,霓虹燈迷離的紅色燈光映在男子的身上,投下一片緋紅的陰影。遊艇上的乘客倒是精神得很,刺耳的碰杯聲、嘈雜的劃拳聲、肆無忌憚的呼喊聲,若是還有誰開一桌麻將就算得上是這個城市的縮影,不時冒出人群向河中嘔吐的爛醉者又是何其得刺眼,散發著濃縮了一個夜晚的惡臭。
“呢……琳,這些人就這樣日複一日地踐踏你的安息之所麼?沒想到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這個城市還是一如既往的腐敗。我經常希望有一天能懲罰這整個城市,但想一想,真有這麼一天,你肯定會阻止我的吧?因為直到剛才你還在叫我別那麼做,可是仇恨對於我們來說卻終究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結束的。”
男子俯下身,將握在手中良久的幾支百合放在河岸上,當緋紅的燈光再一次掠過時,他已經消失在這不自然的黑暗之中。懶散的風又一次挪動它的身體,揚起的百合散落在河麵上,映上了一層不祥的緋紅,步上通往“彼端”的行程。遊艇上的酒客們依然忘我得將那顏色渾濁不清的液體灌入口中,最終大多要因為酒精作用而狂瀉不止,直到……
-Ⅱ-
“昨日在F省N市,一艘載有四十多名遊客的中型遊艇發生爆炸,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截止記者發稿前,還未發現有生還者,警方初步判斷該事件為電線老化短路引燃附帶油箱而引起的安全事故,具體情況請留意晚間的新聞報道……”
“遊艇爆炸啊?最近我怎麼覺得除了自己之外什麼都靠不住了,家人也好,男人也罷。”霍芳穎心不在焉地勾著設計圖輪廓,塞滿零食的小嘴含含糊糊地嘮叨著。對於一個女性集中的空間,除了衣服、化妝品、八卦以及下一個shopping目標地之外,恐怕就隻剩下這種心血來潮式的碎碎念了。更何況這有言曰“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兒不多不少剛好夠數。
“我看你真正覺得靠不住的就隻有你那個男朋友吧?”接話的是這個不超過二十平方的空間內公認的頭兒——Kerin,中文名大多不為人知,就此推斷她的父母在當初應該是缺了什麼心眼。無論是年齡、工齡,還是社會經驗,她在這兒都是首屈一指,由其是應付過的男人的數量更是和皺紋呈正比,大概也因此具有了一種異乎常人的特殊嗅覺,“當初我就怎麼說來著?別看他是個什麼公司的什麼主管,絕對是支不折不扣的垃圾股,大盤飄紅也就沾上了點番茄醬。今年這行情,還不得原形畢露麼?當初你還就偏把他當指標股持有了。看男人,你還是要學學人家準尹夫人。”
兩雙驟然燃起了嫉妒之焰的瞳孔同時掃向了這個屋子的一角,那位正在專心作圖的“第三者”。嚴格意義上說,她還應該算是要被稱為“女孩”的階段,稍稍借去了些許成熟的穿著,恰到好處地展露出女孩天生的絕色。因為她的存在,這個空間內也缺少了關於很多關於美貌的話題。簡單得說,她擁有了被那些依靠大量保養品和化妝品勉強構築短暫美麗的女人恨得下輩子不想做女人的容貌。此時的她根本沒有發覺兩個略符合以上形容之反麵的女人已經向她伸出的魔爪,不過這種嫉妒是來自於她本人另一亮得刺眼的好運,或許因此而招來的嫉妒要更廣泛得多。
“黎珊,你聽到我們說了沒啊?”
“聽著呢,怎麼了?”黎大小姐顯然對這種有可能中斷她創作靈感的事情不感興趣。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從開始這份見習設計師的工作之後的零缺勤對於一個女性來說可以算是一個奇跡。然而,當一個工作狂和一個愛情幸運兒對等,就會讓聞者更多生出幾分的嫉妒,不是麼?
“我說,你們家尹大老板最近怎麼都沒出現過呀?另結新歡了?”Kerin這絕對是一個給予了期待的問句,而作為一個年近三十的單身女人的嫉妒也被淋漓盡致地灌注於其中,猛如……
“呈您這沒準兒的吉言,他最近去歐洲公幹了。”作為這個屋內最年輕的一員,黎珊一直很努力地讓自己能至少看起來成熟一些,但嘴角下意識滑過失望的一撇還是在無意間暴露了她的年齡,而前輩們也會習慣性地捕捉到這情緒的微妙波動。
“歐洲啊……蜜月的好去處呢,你沒有提議要一起去麼?”霍小姐這話中有一種意淫出來的幸災樂禍,別人的失敗就是自己的變相勝利,這種心態對於失敗者來說是十分常見的,那不自然到極點的假笑簡直就是在詔告天下——我是完全沒有做戲的天分卻嫉妒心作祟的女人。
“提過,不過我現在是個有工作的職業女性,不能因為旅遊這種小事影響工作,何況他也不是去旅遊。他是和我這麼說的,我覺得也對。畢竟離下一季的設計稿,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女孩無奈地聳了聳肩,放下手中的感應筆,雙手握起桌上特別定製的馬克杯,開始審視自己的最新作品以及馬克杯上那自己已兩個多星期沒有見到的男友的臉,“說起來,應該是今天的飛機了吧?”
就在兩位前輩準備更深層的圍攻女孩時,黎珊桌上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一聽就是為了某些人而專門設置的特別鈴聲。而這鈴聲的每一次響起,對於兩位可憐的前輩來說都是極度沮喪的開端,這一刻的他們才會重新把精神集中到自己身上,審視自己失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愛情。也正是這一瞬間的反省,霍芳穎決定了要另尋新歡,不過這是另外的事兒了。
“諾菲,你回來啦?”黎珊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機,還沒來得及離開前輩充斥著絕望的視線時就接起了電話。在電話的另一邊,飛機路過的轟鳴聲也沒能蓋過心上人久違的問候……
“嗯,剛下飛機。對不起,在歐洲的事務太密集了,沒能抽時間和你聯係,讓你擔心了。”在對方開口之前先道歉,相較於等待女友的抱怨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絕對是明智的選擇,現在正站在機場出口處的這個男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簡單的道理,“我現在還在機場,太吵了,如果可以安排出時間的話,晚上一起吃飯吧?”
不遠處,一部乍看之下就夠刺眼的銀灰色跑車的車窗緩緩搖下,戴著墨鏡的駕駛者正朝著與女友通話的男子興奮地招著手,誰知卻沒有引得對方的注意,也隻好走下愛車向目標小跑過來:“我說小菲菲,你也給我點麵子好不好?我在車上招了老半天手了。”
“煩人的家夥來了,那我們晚上見咯,六點鍾我會準時到你公司樓下接你……嗯,晚上見。”男子合上手機小心地放入口袋中,瞥了一眼一臉傻笑的來人,又望向不遠外停著的新跑車,一個極為無奈地白眼在瞬間飄過眉間,隻手拖起行李箱,向著另一邊的的士停靠點走去。
“誒……!小菲菲……”跑車的主人見狀,真的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小菲菲”的身邊,伸手就要接過行李箱,卻被箱子的主人一手擋住,“我說你這是怎麼了?大老遠回來,我親自接機。你倒好把我當空氣了。”
“你還有臉說?”小菲菲的表情就像個正在教訓學生的老師,那嚴肅勁兒較誰看了都會怯步,更別說是眼前這個家夥了,“你知道付董在我臨行前最擔心的是什麼麼?”
“什麼?”毫無覺悟的年輕人那副名牌墨鏡下,一雙不知所措又帶著無辜可憐的瞳孔正怯生生地望著對方,“我爸擔心的你不是搞定了麼?歐洲的投資計劃不是已經順利簽下來了麼?”
“你啊!你父親最擔心的是我一不在,你又得變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敗家子。虧我在他老人家麵前保證,你已經學乖很多了,結果呢?”嚴肅的“老師”抬手指向這輛無辜的晃眼跑車,“瞧瞧你又做了什麼好事?現在他老人家對我的信任也被你用這一百來萬給賣了,你到底當我是朋友,還是借口哪?”
“沒……沒……沒那回事兒,你聽我說……”看著對方說完便要走,年輕幾歲樣子的被訓者急了,張開雙手擋在“老師”的麵前。這一時間可招來了不少路人的目光,兩個長相尚佳的男子在機場外拉拉扯扯,的確給了人無限的遐想空間,不過結果隻是招來了“看什麼看!”的回應,“我哪敢賣了您老啊?!這車是在和我爸進行了友好善意的談判之後,從你幫我這幾年省下的存款中取出百分之八十,再向老爺子借了一半才買的,那可是要還的!我爸這次是真的很開心地點了頭,這還要依仗您,尹諾菲,我的好兄弟兼付氏集團最強大的存在,順利談妥了歐洲投資計劃的福,老爺子龍顏大悅,專程讓我親自來接駕。他還命令我,直接把您老接到公司,還有神秘的禮物呢。”
聽完這一段坑長而無條理的解釋,男人的臉稍稍鬆弛下來,不,應該說是恢複了平常,微微的歎氣並沒有被對方發覺:“真的是這樣?”
“我哪敢騙您老啊?沒有您的大力協助、從中周旋,我早就被我老爸打斷腿趕出家門了。”年輕人看見“老師”消了氣,一隻手就自然地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呲牙咧嘴地笑了起來,“那麼,您老肯賞臉試坐我的新車了吧?我知道你也喜歡,連價格都是那麼標準,GTRR35啊!以後咱們換著開。”
“好了,我可受不起您老的稱呼,你也別多餘地折我的壽了。”
“嗯……誰在咒你折壽麼?告訴我付賀凱,我要他折壽到零蛋。”
“不過是玩笑而已,不過隻是坐恐怕很難滿足我了,鑰匙交出來吧。”男人嘴角掛上了淡淡的笑,將行李箱放在了好友的麵前,於是行李箱和車鑰匙的暫時性交易達成了。
“起駕回宮咯。”隨著年輕人歡快的叫聲,銀白色的R35開足馬力奔上機場高速。然而車內卻放著和其外表與速度不相匹配的音樂——《onemoretime,onemorechance》,不過對於車技絕佳的尹諾菲來說,音樂的節奏並不影響的……
尹諾菲,G市首屈一指的大企業——付氏集團市場開發部經理兼董事局常務理事,這些頭銜和一個正值青年的二十四歲男子看來並不相匹配,但正因為有這樣的不公平才會激發出人的yu望,不是麼?然而太多不公平凝聚在同一個人身上時,往往就將別人的yu望化為妒忌。時常有人慨歎說尹諾菲當初什麼沒有選擇演藝圈或者模特兒,那張從哪個角度看都脫離詞彙形容範疇的漂亮臉蛋不拿出來與人分享就是犯了死罪。不過這些隨意給人扣罪名的人也無法忽視一些問題,那張漂亮得有點過分的臉實在是缺乏表情張力,以及他在別人眼中極少數的缺點之一——不足一米八的身高,盡管隻是那麼幾厘米的差距呢。
三年前,身為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尹諾菲拒絕了深造與留學的邀請,聽起來像是個不羈的人。但如果在當初的同期生麵前提起他的名字,聞者大多會皺起眉頭,大多數人僅僅隻是在成績表彰大會上聽過這個名字,四年來無人到場領取過獎。見過他的可能隻有部分老師和同班同學,統一的結論便是“怪胎”。
“好像從沒修剪過的頭發擋住了半張臉,誰知道他到底是長什麼樣兒?”
大多的證言都是大同小異,當年肯定隻是是個近乎透明的人物;
“不過,他的手機倒是挺惹眼的,不時就會拿起來亂按一通。有一次看他在課桌上睡著了,突然醒來就抓起手機,可要說回複之類的都是很少見的。”這是另外一種印象,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正所謂“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當年也看不出會是個“好漢”。如今的尹諾菲是那種走到哪裏都會閃眼的人物,有人在其發跡之後猜測說他有很厚的家底,的確也從一些地方的確也可見一斑,可某些居心不良的請了私家偵探,希望能抓到尹諾菲這“家底說”的痛腳,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通過普通麵試進入了付氏集團,僅僅是小員工的尹諾菲在最初的一年裏平淡無奇。就是這樣平淡無奇的小員工一夜之間的發跡才會遭來諸多的猜疑的吧?“他是不是搭上了老板的千金,才有幸成為這個即將躋身世界級行列的大企業的高層管理的?”類似的猜測不脛而走,卻與實際情況相卻甚遠。她的女朋友,也就是黎珊,根本沒有家世背景,僅僅是一名剛剛離開大學,為了完成自己的設計師夢想而從一名見習設計師開始努力的普通女孩;另一方麵,付氏集團的董事長——付宇成也沒有女兒,唯一的兒子就是現在正坐在尹諾菲身邊的副駕駛座上的付賀凱,綽號“凱子”。付賀凱對尹諾菲的依附和兄弟情節是有目共睹的,然而他本人在付家內的影響力卻是有限到極點。尋找尹諾菲發跡的原因,這確是付氏的一段有些離奇的黑史……
兩年前,當付氏集團的幾項投資案因為某些非人為事故而夭折,公司損失甚大。部分本來就心懷鬼胎的股東看準時機要動搖傅家的領導核心。可誰知道就在那次危機四伏的董事會召開之前,付氏的老當家——付宇成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有人收購了集團內部反對派手上的股份?!翌日,心懷忐忑的付宇成照舊召開了董事會,可誰會想到,坐在了空缺位置上、一夜之間掌握了付氏集團21%股份從而成為第二大股東的居然是個年方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更令老人家意想不到的是,這看來不可思議的新股東對付宇成表示了自己的支持,這可是樂懷了傅家當家,而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真是在之後兩年裏創造如今的付氏企業的尹諾菲。至於,這些突然變故的過程以及尹諾菲的資金來源,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迷,兩年多來,付董事長對這位協助自己和旗下產業走到今天這番盛世的年輕旗手可以說是又信任又畏懼。畏懼的並非是其手中的21%股份,而是尹諾菲令人恐懼的能力和迷一般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