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各位兄長,你們的仇,我已經為你們報了。”彭波輕輕地說。
他抬頭望著遠處的青城派山門。十九年來,他再也沒有回去過。因為他怕想起在那裏度過的日子。
掌門孫玉國沒有孩子,待自己像親生兒子一樣。從清晨到傍晚,他都會手把手地傳授自己青城派的武技。雖然他沒有怎麼誇過自己,可是他在教自己武藝的時候,臉上得意和滿足的神情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而到了晚上,孫老掌門還會偷偷地溜到三個孩子的房間裏,幫熟睡的孩子們掖好被子。有幾次彭波在裝睡的時候,看到孫老掌門在和藹地望著自己的臉。
青城派的“師弟”們年齡都比自己大得多,雖然叫著自己“大師兄”,卻都把自己當成親弟弟一樣疼愛。每個“師弟”下山做任務回來的時候,都會給自己和兩位小師弟帶回一些小吃和禮物,有時候帶回的是幾串糖葫蘆,有時候是一袋奶糖,這些東西都是自己在孤兒院的時候沒有吃過的。
每當自己武學上有疑問的時候,“師弟”們都會爭著給自己演示講解。尤其是十三師弟黃如毅,甚至還瞞著師父偷偷地教自己劍法。而在學武之餘,自己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演武場旁邊的大青石上,聽師弟們給自己講故事。在那些日子裏,他知道了醜小鴨,知道了美人魚,更了解了許多武林恩怨和掌門師父年輕時候的糗事……
彭波跪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回憶著昔日的事情。
自十九年前安葬完青城派眾人後,在獨自生活的十九年裏,這個鐵打的漢子一次都沒有再哭過,即使是她離開的那次,他也沒有再哭過。
而現在,彭波抬著頭,望著遠處的山門,眼角流下了淚水。
這是王超第一次看到彭波哭。
從這之後,很多很多年裏,兩人並肩經曆了很多的事情,他也沒有再見彭波哭過。
隻有很多年後的一次,他看到彭波肩膀聳動的背影。
他也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見過彭波兩次哭泣的人。
……
回到破廟裏,大師兄仔細地收好一個個骨瓷小瓶,收好狗皮膏藥,又清掃了一遍自己存身多年的小破廟,他擦拭幹淨每條木框,理順每根幹草。他做得很慢,很仔細,像是在進行一個儀式。
一座青山,養了自己二十年。
二十年裏,發生了很多事,自己卻還守在這裏,一直等到今天。
而現在要離開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可是大師兄還是想把一切收拾得幹幹淨淨,就像自己每天都在做的那樣。
王超靜靜地站在旁邊,沒有催促,也沒有打擾。
事畢,兩人出門,順著山道下山。兩人沒有說話,不知都在想些什麼。
青城山上曾經熱鬧過,興盛過。這裏曾經是華夏最著名的武學聖地,誕生出了不少的武學大師,也有很多的武癡前來討教,更有無數的弟子上山學武,隻有其中最優秀的人才能留下來,把青城派的古武發揚光大。
直到十九年前,青城派一天之內被滅門,震驚整個華夏。
而現在,青城主峰的山頂隻剩一片殘垣斷壁。昔日榮光不複存在。十九年的時間足以讓大部分人忘記青城派的故事,隻有一部分老人在回憶起青城派的過去時,才會唏噓一二。
山下起風了,山道兩旁的闊葉樹木輕輕搖擺,像是在送別青城派的最後一個傳人。
山間起霧了,遮掩住山間的幾十座新舊不同的墳墓,像是在遮掩幾十年裏發生的故事。
一人離去,整座青城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