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柴進越發畏慎,走路跟人腳印,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越界。不覺又過一月,某日,另有一個妖精提著酒食來尋,赤發鬼對他禮敬有加,立即安排柴進相見。柴進看時,原來是判官府書記雪皚皚,大喜,一起走上山亭,相揖而坐。雪皚皚從籃中取出一瓶熱粥,柴進抱瓶飲之,原來是人參茯苓粥,頓覺神氣飽暖。
雪皚皚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笑道:“公事繁忙,今日方得會晤。我托同僚從恒山府為你帶來一封家信。你父親熟習禮數,在陰司受賞識,擔任恒山君的衣庫官。”柴進驚喜,接過家信,果然是亡父手跡,滿滿一紙,且說思念,且又教誨,口氣無異生時。又問各親戚近況如何,莊田與織機房的經營狀況,了了未忘。信末曰,嵩山恒山,非屬一帝,風塵阻絕,相會難期,孩兒千萬珍重,雲雲。柴進撫書,欷歔不可排抑。雪皚皚取出紙筆、墨瓶,柴進拭淚答書。寫訖,雪皚皚收起,與柴進坐語半日,黃昏方才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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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進在奈河河邊一塊盤砣石上刻劃記日,記到第一百日,石勇帶著令旨來到工場,念曰:“秀民柴進,陽壽未盡,百日勞役期滿,特許放還。”紅毛大鬼驗過令旨,便在名冊中把柴進名字勾去。石勇將柴進領走,帶到位於六蟲鬼舍北麵的的一處衙門,衙門門前有兩頭黑虎守衛,金字標牌曰:“理冤屈院”,領一副對聯——作事未經成死案,入門猶可望生還。
公堂上坐著微子啟,皮黑如墨棒,兩耳似大勺,官居少卿。微子啟看過柴進卷宗,笑道:“閣下壽命未已,在陽間猶有使命,理應重新受生為人。至於盜符致你於死地者數人,皆未合死,罪孽紀錄在案,將來再判。今本官依帝君前判,準你即日回複本形。”簽發一份由鬼門關離開的符令,交石勇送行。柴進愁懷豁開,喜笑不止。
石勇領著柴進走出公堂,沿回廊離開,未及大門,望見桂花樹下伏著一個囚徒,身穿黃布單衫,肩荷大鐵枷,委頓在地。柴進一看他那對好似猿臂般修長健壯的手,就認出是邊地上赫赫有名的神射將,當世李廣花榮。花榮身旁坐著一個蠻髻少女,年似十六七,肌如彩玉,質若水仙,正用銅匙為他喂食。這少女神情澄正,不喜不怒不悲不憂。
柴進低聲問:“花榮何故獲罪,身邊又是誰家好女?”石勇道:“事起舊年,帝君去天庭赴約,這花榮不知何故,伏在半路上襲射車駕。帝君正瞌睡,侍從們疏於防備,竟被他一箭射透車廂,正中腳踝,隨駕的衛兵當即將他拿住,枷鎖示眾,至今四百日有餘。他身邊那個小女兒是崔府君養女,俊俏有英氣,蘇娘娘喜歡她,任命為送酒使,各家夫人要討好娘娘進獻些私釀的藥酒,都由她遞送。出入時,每每經過花榮被鎖係處,不知如何,偏偏看中了他,急切哀求父親向帝君求情。據說帝君那日正傷痛複發,老崔一說話,好比笨豬拱蒺藜,自討苦吃。帝君炸了毛,當場革了老崔的官,一貶貶到痰火司,管人間痰事。如今這孩兒每日往返於痰火司與理冤屈院之間,為花榮和府君送飯。夜叉們憐她,凡事維護她,因此也沒有妖魔鬼怪敢為難她。”
柴進道:“我亦素聞花榮威名,近在咫尺,不可不見。”於是走上前去,作揖道:“河北柴進,久仰小李廣英名,不想在此得見。”花榮“阿也”一聲,抬頭熟視柴進,歎道:“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小旋風,為何也在此地?”
柴進道:“我被追攝者錯捕到此,即將放歸陽間。”花榮道:“久聞大官人仗義,多曾救助落難英雄,如此行徑,必有福報護身,不應短壽。既得重生,可喜可賀。”
柴進一笑,又為石勇引見道:“這位是大名府的好漢石勇,如今是陰曹屬吏。”花榮道:“石將軍,我在馬陵道口住店時,進過你主持的雙喜賭坊。此刻枷鎖在身,不便剪拂,休怪。”石勇道:“贏了輸了?唉,不必多禮,你兩個稍稍敘話,俺把著風,免有麻煩。”走開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