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內道路交橫,鬼影憧憧,鬼之狀千形百態,難以一一論稱。有些鬼怪身穿公衣,見到豬淑良便躬身行禮,自是冥府各部的屬吏。
忽然豬淑良放慢腳步,走向路邊,路邊蹲著一個馬麵夜叉,神情似有些呆滯。豬淑良道:“阿也!三哥。”蹲在他身邊小聲問:“何事如此?”柴進不便站立,湊近蹲下,與他們圍成一圈。
馬麵見是豬淑良,晦晦氣氣道:“唉,灰頭土臉,沒臉麵見婆娘,沒臉麵見兄弟。”豬淑良道:“甚麼話!生死兄弟,我若笑你,我臉上長個豬拖沙!”豬拖沙便是豬乳房,柴進馬麵都笑。少頃,馬麵收笑道:“你既回來,可知崔府君被貶?”豬頭道:“略知一二。”馬麵道:“崔府君在任時,一貓震千鼠!而今貶走了他,帝君隻好自己管,大腳人穿小鞋,步步別扭,百事廢弛。諸神趁機清算積怨,雞啄雞,狗咬狗,有仇報仇,最近樂穀道和上官鹹宜便連場打將起來。”豬頭道:“他兩個打架,倒不稀奇。”馬麵道:“早幾次,全靠地藏菩薩熱心,耐著性子說和。今日又打,小鬼飛報菩薩,菩薩卻在講經,幾千信眾拋不開,恰是我倒黴,也在聽講,菩薩派我先去調解,唉~傻蛤蟆跳到熱鍋上,真不該去。”
豬淑良見馬麵難過得臉皮發藍,話已說不下去,且不勉強,自對柴進解釋道:“樂穀道者,男悅男之神。上官鹹宜主管偶合之事,人世間非婚苟合的短暫情緣,一時半刻的輕薄行徑,由他在冥冥中把持。”
柴進奇道:“聞說女悅女之神名叫石公子,位居天庭上,為何男悅男之神卻在地獄?”豬頭道:“確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神道鬼道受製於人心,人心所向,便分天堂地獄。但凡眾心排斥之事,不幸都歸地獄。女悅女之情,天下人似乎寬容一些,因此神在天上;男悅男之情,偶合之事,頗受世俗排斥,因此神在地下。若他日世情轉變,眾心不斥,樂穀道和上官鹹宜方可升天。” 柴進歎道:“乃有此等不平之事。”
冷場片刻,豬淑良見馬麵神色悒悒,並無接口之意,隻得繼續話頭道:“樂穀道與偶合神在陰曹共事,事事受製於偶合神,他手下那些伯符、公瑾不服……是了,樂穀道的門徒分兩屬,雄氣者自比小霸王,號稱伯符,雌受者號稱公瑾,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他們不服管,也想兩個親密男子能象世間夫婦一般婚配,舉案齊眉,隨貴隨賤,白頭到老,便怪責上官鹹宜攬權,不肯放手,不肯將他們讓給月老,懷恨在心。崔府君當政時,威壓眾神,維持住平靜無事,府君去職,王法弱拳頭強,兩家不免撞出事來。”
馬麵歎道:“樂穀道唆使門徒去偶合神處鬧事,連天累月吱吱喳喳不休。偶合神手下有個狂且(侮辱詞,‘且’即男根),叫嫪毐,獻一條毒計,在公堂上豎起六尺高的雙盤龍秋水鏡,每有伯符、公瑾前來咆哮公堂,鏡中便出現他們往日與情侶繾綣的情景,毫發畢現。咆哮者狼狽萬分,自然抱頭鼠竄,不消說,一肚子冤家氣。趁著七仙女節狂且們在神廟拜祭七仙女許願之時,七個公瑾化妝成神像大鬧一場,捉走了主祭的嫪毐。由此雙方構成大怨,數月爭鬥不休。今日我去調解,隻見兩陣對壘,嫪毐被樂穀道的門徒用母驢拖著淫根在陣前奔走,羞辱狂且。狂且們也俘虜對方一個,名叫龍陽君,剝光衣服押出來,頭上豎著一對紙紮的兔耳朵,手裏挑起一塊寫著‘小契弟’的木牌來回行走,反諷伯符公瑾。我見不成體統,撒開腳飛奔於兩陣之間,努力說服雙方釋囚。這邊樂穀道終於點頭,我便去解救嫪毐,誰知有幾個伯符公瑾不肯,一時間拉拉扯扯。忽有個無恥的公瑾,放屁畜生、狗肏的歪刺骨引漢子精,拉下我褲子在我馬蛋上吮了一口。皇天也,我寧願他在我臉上抹雞屎……兩軍陣前,老馬我呆在當場,抬不起頭,耳聽狗男女們雷鳴般哄笑,我寧願他在我臉上抹雞屎,我寧願臉上長個大痤瘡……慚懼交集,大汗淋漓,提起褲子狂奔到此……”馬麵說到此處,神色越發悲淒,沮喪之極。柴進豬淑良對視一眼,都覺他遭遇甚慘。豬淑良輕聲道:“三哥,算了,隻當狗咬一口。”馬麵道:“不需一日,此事將傳遍地府。千神譏,萬鬼笑,噫!丟命隻是一會子,丟臉卻是一輩子,苦也!”豬淑良咬牙切齒道:“也真是奇恥大辱,幹脆叫上牛哥羊弟,殺他們個雞零狗碎!”
靜默良久,柴進忽道:“兩神之爭,我有計策分解。”馬麵訝道:“阿誰?”“姓柴名進,新鬼一名。”“計將安出?”“此間財神是誰?”“趙公明。”“怎不請他調停?所謂飽暖思淫欲,無論男悅男還是偶合之歡,若無些許貴氣在身,勢難成事。財神說和,他兩家怎不掂量?”豬淑良拍手道:“妥妥當,大可一試。”柴進道:“又有一計,如此如此,報得大仇。”馬麵道:“妙妙計,多謝賜教。”欣然跳起,飄風一般趕往通寶城找趙公明去了。豬淑良微笑說一聲“請”,帶著柴進繼續趕路。
『下回預告』……申、張二判官聞言,相顧錯愕,地藏菩薩居然過問審判之事,看來此案不容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