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都說,世間最難放下的,是執念。執念是什麼?是不可磨滅的入骨深情。放不下的執念,忘不掉的深情。縱然幾經滄桑,無論世事變遷,也未曾改變或消散。於穆蒔而言,是這樣;於沈憶清,亦是如此。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可於他們而言,若沒有那場初見,他們各自的人生,恐怕都會比現在,好得太多!
他說:“我要的,除了這天下,還有你。此二者無論缺了哪一樣,都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她說:“天下與我,勢不兩立。將這天下傾覆,是我此生,唯一活下去的目的。你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他一生桀驁,他本以為他可以將一切掌控,卻唯獨敗給了她。他以為魚與熊掌可以兼得,可最終還是明白了何為“好事多魔”。隻是,錯過,便再難遇見了。
宣和六年,江北大旱,百姓顆粒無收。而天子昏庸,荒淫無道,竟在此時仍增收賦稅以修建避暑行宮。如此一來,遑論江北,就連富足的江南,亦是餓殍遍地,民不聊生。百姓遂紛紛揭竿而起,一路由江北打到重鎮建康,戰火直逼南都金陵。朝野上下為之大驚。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子雖無能,臣下中卻不乏能征善戰者,世襲靖王並加封忠武將軍的穆蒔便是如此。朝廷遂命此人為平叛大元帥,率十萬精銳平息民亂。
幾日後,建康城外五十裏處,中軍大帳裏,一身著玄色甲胄的男子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地形圖,劍眉緊皺,似在思索些什麼,一旁的副將正為他介紹著周邊的地形特點及敵軍實力情況。末了,又補充道:“這逆賊的首領,似乎是個女的。一幫烏合之眾讓一個姑娘家帶兵打仗,想來也不足為懼。真不知他們是如何打下建康的。”語氣中帶著十分的輕蔑。玄衣男子聞此,緩緩抬起頭道:“可知此人來曆?”那副將想了想,道:“這個,屬下實在不清楚,隻聽說是個江湖女子,武功高強,姿色上佳,至於姓甚名誰就不知了。”“速去查清此人來曆。”男子仍是皺眉吩咐道。
副將領命去後,男子緩緩地在帳中踱步,不多時,副將便回來了,在男子耳旁說了些什麼。男子揮揮手讓副將下去了。又開始在帳中踱步。薄唇微抿,半晌,終是苦笑道:“想不到,你我再見時,竟是這般局麵。”
次日,朝廷主帥穆蒔派先鋒王毅前去叫陣,穆蒔自己則在一處高地上觀戰。王毅此人,乃是京城有名的紈絝,本指望借此機會撈個軍功,卻不想被派來做了先鋒。這苦差事讓他一路都十分不爽。不過他那花花腸子,倒是半分沒改。對叛軍的女首領,他早有耳聞,便指名要其出戰,還揚言要是此人真的如傳言所說那般貌美,便擄回去做壓寨夫人,引得身後士兵哈哈大笑。而城上守兵,卻是紋絲不動,恍若未聞。隻有那高高掛起的免戰牌,在風中亂晃。
如此僵持到午時,王毅及他的人馬早已是餓的頭暈眼花,前胸貼後背了。再加上天旱暑熱之故,將士們的士氣已經大減,就連損人的力氣都沒有了。氣憤的王毅正準備打道回府,卻見城門在此時洞開,緊接著衝出一隊騎兵,大有雷霆萬鈞之勢,為首的是一個白衣女子,她未著甲胄,白紗遮麵,隻留一雙翦水秋瞳示人。長發束起,未佩簪環,英氣勃發,見之忘俗。而王毅還未看清眼前之人是甚模樣,便覺頭上一陣勁風刮過,原來是那女子一槍挑下了他的頭盔。他王毅自出生以來,何曾受過此等屈辱?一時怒氣衝天,便大喝一聲還擊。卻因盛怒之下,毫無章法,被那女子幾槍挑下馬來,生擒了去。
眾將士見先鋒被俘,本就消沉的士氣更是低落,很快便被敵軍打得落花流水,潰敗而逃。而那女子也沒有乘勝追擊,鳴金收兵回了城內。首戰失利,還被人生擒了先鋒,這於心高氣傲的穆蒔而言,算是極大的屈辱。而他身後的眾將也是議論紛紛,有人忿忿地道:“逆賊實在可惡,明明已掛了免戰牌,卻在我軍放鬆戒備之時突襲,一介女流竟敢如此無禮,羞辱王將軍。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亦有人幸災樂禍“王將軍年少輕狂,剛放出要收那女子做壓寨夫人的大話,便被那女子給生擒了,這下,該是他做人家的壓寨相公了。”此言一出,惹得眾人哈哈大笑,皆是奚落王毅自負輕敵,不自量力。忽聽得一聲怒吼“夠了!”穆蒔轉過身來,對著諸將說道“同袍落難,不知補救,反倒一味落井下石。如此胸襟,怎能統領千軍萬馬?速速散了,都去給好好給本帥想想如何早日攻下建康城。沒有結果,軍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