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阿房宮上空仍是明月斜懸，死寂，空靈。
沒了朝歌夜弦的點綴，此時若從半空中鳥瞰整個宮殿，倒顯得頗為頹唐蕭索。也許是因為還有大半麵積處於待建之中，偶有幾陣夜風拂過，塵土灰粒便繞旋不息。
已過秋初的微涼，灑下來的月光比往些日子都要來得清冷稀薄，道是金波正淡。
挨著長生殿的是羋心宮，兩處皆是第一批完竣之所，長生公主米兒和她的母妃楚夫人前日剛接了皇恩搬至此地。
或許是因為搬來才短短兩三日，對新宮殿還是心有生疏，不適感重重，亦或是米兒近兩日老是處於昏睡之中，太醫來瞧過幾趟，每次都說無礙，想是秋季氣候幹燥所致，開了幾味性味平和的滋補藥，雖說都是補氣生津、健脾安神之方，但喝了也未見改善，身為米兒的娘親，楚夫人終究無法徹底放下心來。
——
寢殿風來暗香滿，一點明月窺人，沉沉夜天。
已過五更時分，楚夫人還是沒有半點睡意，心事惘然，前半夜還好點，一過夜半三更，愈是愁腸百結，憂心煢煢而臥，不知覺間又晃過去一個時辰。
自大王滅六國完成華夏大一統稱帝後，一眨眼已過七年，卻始終沒有立後。雖說她羋心因為母族的緣故，一直以來頗受大王寵愛，但畢竟未能為大王誕下一個皇子，米兒又日漸長大，女大當嫁，即使身在帝皇之家亦無法避免，終是無法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再過個幾年光景，不知她羋心是否還能如今這般富貴榮華，恩寵綿長……
“什麼時辰了？”一想到這，楚夫人微微挪了挪身子，輕聲一問。
“回夫人的話，此刻已是卯時。”簾幔外響起一清脆女聲，及時回了楚夫人的話。
“嗯？宵宵呢？”聽這聲音，並不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宵宵，楚夫人不禁細眉一緊。
“回夫人的話，宵宵昨晚留在長生殿照顧公主殿下。”
經侍寢丫鬟這麼一提醒，楚夫人才想起，是自己吩咐宵宵打從昨夜起留在長生殿侍寢米兒，自己這下倒給忘得一幹二淨。
“你去看看，公主是否安睡？若安睡，把宵宵給我叫來，我有話跟她說。”
“是，夫人。”
簾幔內的主子說完此話，便轉了個身，回完話的丫鬟株珠壯著膽子，抬頭望裏使勁瞅了一眼，便起身疾步出了羋心宮。
十分鍾後，宵宵匆匆入了羋心宮，株珠緊跟其後，過了幾道簾櫳，宵宵停了下來，示意株珠不得再跟自己往前半步，株珠自是明了，便退回一旁。
已到最後一道紗幔跟前，輕紗虛掩美人。宵宵見自家夫人麵朝紗幔，轉眄***光潤玉顏，氣若幽蘭，華容婀娜，雖隔著薄紗，但也看得分明，夫人的一肌一容，盡態極妍。這樣一個萬裏挑一的美人，生出的女兒卻是分外莽撞。
“夫人。”
“來了。”
楚夫人對簾招了招手，宵宵便輕掀簾子，入內聽候主子吩咐。
“米兒怎麼樣了？”
“回夫人，自上次暫醒後，便一直睡熟，瞧著都好。”
“明日再喚宣太醫過來瞧瞧。”
“是，夫人。”
“吩咐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此話一出，宵宵見自己主子雙眸裏已是淩厲之色，全全沒了剛才的柔波漾水，不禁心裏一陣哆嗦，鞠身緩緩答來。
“回夫人，派去的人已回了話，說大王此行方向是蓬萊、方丈、瀛洲，乃海上三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有‘不死之藥’，服後便可‘長生不老’，想是入海求仙人而去。”
“趙國師可有同行？”楚夫人心急，打斷插問。
“夫人，同行著。”
“既如此，就派人傳話於他，速速按本宮的意思行動。”
“是，夫人。”
“完後你直接回長生殿，不用來我這了，萬一米兒醒了找不到你，想是會發脾氣。天亮後，我自會過去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