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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風雲》(以下簡稱《檢》):作為中國工程院院士、腫瘤外科教授,您覺得到目前為止自己在醫學領域最大的貢獻和成果是什麼?作為西醫,您最近結合中醫以及孫子兵法,提供的全新抗癌觀點,對於臨床就診的病患來說,主要解決的是什麼問題?
湯釗猷院士(以下簡稱“湯院士”):我這輩子做了兩件半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對肝癌的,即早期發現早期診斷早期治療。這一“亞臨床肝癌”概念的最早提出,得到了1979年美國癌症研究所“早治早愈”金牌獎。作為上世紀70年代美國紐約的第一號癌症中心,其占地兩個街區,擁有99個實驗室,他們的專家發表了很多文章,但是卻把這個獎給我們了。我說應該是你們得。但是他們說,盡管他們發表了很多文章,但是病人死了。而你們把病人救活了,這個很重要,所以金牌應該是你們的。他們也很客觀。我後來為什麼成為美國和日本外科學會名譽會員,其實這些人之前我都不認識,也都是他們自己選出來的。所以,我覺得人這一輩子,能做一件對人類有貢獻的事,就很不錯了。當然,這也不是靠我一個人的力量。
令我和許多外國專家至今記憶猶新的是,1991年我們組織的國際會議上,30位手術後存活10年以上的肝癌病人站到台上進行大合唱,他們出院後有的順利地找到工作、結婚、生子,有的把孩子也帶來了。生存期10年,30個人,令當時在場的600位國際肝癌專家大為震驚。當時謝麗娟市長說,癌症病人大合唱世界上還是第一次。從1905年到1970年,65年中全球隻有45個肝癌病人活過五年。當時那麼多人,活過五年,又是那麼健康的場麵是很令人感到震撼的……
我做的第二件事,是將大肝癌縮小。本來是大肝癌,現在變成小肝癌,這樣就可能救活了。
這第一件便是孫子說的,“善戰者勝於易勝者也”,取勝的是容易打勝的仗,敵人容易消滅。肝癌以前開刀要十幾個小時,現在個把鍾頭就好了,病人也不出血也沒什麼。過去,病人的大肝癌,開刀後常要搶救,一個月內有兩三成病人就死了。
第二件就是孫子兵法裏說的“以十攻一”,用十倍的兵力一點點吃掉。整體上是敵強我弱,但局部上,就是用“以十攻一”的辦法,一點點吃掉它。我有個病人是上海大學的教師,他身上的那個癌很大,開不掉的。我們就用這個辦法,以大化小,後來變小了之後就摘掉了,現在每年他都給我寄賀年卡……所以抗癌也要講究戰術。
第三件我說的半件事就是應對“癌複發轉移”問題,目前漏網的少數癌細胞可能控製,大的還是沒有辦法。我剛才講的,對漏網的少數癌細胞,做完手術,再遊遊泳、看看書,調整好心情和身體狀態,這些人就活下來了。癌症病人最重要的是精神上不能垮,要樂觀、冷靜地麵對,首先是自己想活。所以,我認為,治病就像打仗,也要講究方式方法。這個思路,也希望能和病友們分享。
《檢》:作為工程院院士,結合中外相關學術研究,您覺得我國醫學研究、教育和臨床的長處、短板在哪裏?還需要從哪方麵著手去突破?
湯院士:我們剛剛提到,癌症這個問題,其實目前我們沒有攻克,西方也沒有攻克。那麼,要怎麼發展我們傳統文化中精華的東西,攻克這些問題呢?我們古人已經在講,熟讀《孫子兵法》,也能解決很多治病的問題。從孫子兵法的應用來找點思路,恰恰是目前科學發展到今天所需要的,我們現在越來越關注局部和微觀,缺乏的正是中醫的整體觀。我的提法還是要中西醫結合,取長補短。我是西醫,我不會說你得肝癌了,就不需要開刀。但我不會否定中醫。西醫做完手術後,還需要中醫的調理,是不是調理,對一個病人的康複影響很大。
中西醫要彼此看到長處。所以,我盡管是西醫,但我不排斥中醫,我覺得我們一些高級西醫,還是需要學一些中醫,從整體來把握病症。我不算是係統學中醫的,但中醫很多書都看過。人家問我說,您的講座來了很多的病患,你能告訴大家哪些東西好吃,哪些不好吃?我說,我不會告訴大家這些。我覺得中醫有三個寶貝,但不是哪味藥——
首先是整體觀。中醫看病先看人,但是西醫大多隻看病,不看人。我有認識一個外地來看病的病人,得了癌症,去醫院過了三個月說病治好了,肺部的癌已經看不見了。他說我治好了,和我告別。我看他,頭發掉光了,臉色灰白,已經覺得不太妙了。中醫講,臉色無華,就是病症。後來,果然,他回去三個月就癌轉移病死了。為什麼呢?這就是西醫常常隻看病,不看人。因為之前的治療,使得他的抵抗力下降了,剩下的癌細胞,如入無人之境。
其次,是辨證論治。我們現在西醫裏麵的個體化治療,還是分子水平的,這顯然是不夠的,因為同樣的癌症,每個人的情況還是有區別的。所以,中醫的因人而異、辨證論治是整體水平的個體化治療,是西醫需要補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