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來到一處別苑。遠遠望去,這別苑似籠罩在芳香之中。幾棵高大得桂樹開滿了米白色的花蕾,樹枝低垂在院牆之上,隨風輕輕擺動,搖曳著滿院生香。花影之間,隱約現出「清輝」二字,想必此處別苑便喚作「清輝」罷?若是在夜裏,月影橫斜,透著桂花枝蔓傾瀉而下,靈動而幽靜,風動影動,影動而生香,不映在清輝卻有映在何處?時值九月,花香更濃,帶著甜得入骨的芳香看人來人往,任日升日落。進得苑內,映入眼簾的不是亭台樓閣而是那姹紫嫣紅的月季和含苞待放的菊。月季似剛澆過水,還泛著剔透的水珠,水珠上泛著光,閃閃動人,讓人忍不住想俯下身去一親芳澤。菊隻靜立在一旁,將這滿園的妖嬈都讓給了月季,靜待芬芳吐蕊的那一日。
玨很少在意花草,於他而言那似乎是另外一個世界的物什。而此處的花卻讓他有種奇怪的寧靜,或許就在他踏入這別苑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已經感受到了別樣的空氣,是安靜麼?怎麼會呢?在這處四周都籠罩著一片肅殺之氣的項府怎麼會有這樣一處極其不協調的所在。
蒲郎見他麵帶疑惑,知他心中必有疑慮和驚奇,這樣的心情與自己初次來到此處定然一般無二,當下笑道:“此處正是虞夫人的下處,她素來喜歡伺弄花草,後院還有很多名貴的蘭和……咳!那些什麼花的,我都叫不上名字,我們這些粗人哪懂這些,這都是女人們喜歡的玩意。”
“虞夫人倒是惜花之人。”玨微微頜首,想那項籍少年英雄理應有如此佳人與之匹配。
正在二人說話間,前麵閣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裏麵出來一個女子。見那女子一雙手玉雕般白皙剔透,及地的長裙襯著她玉人兒一般讓人動容。她開門出來便看見蒲郎身邊站著一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也不知哪裏來的後生。心雖存疑仍微微垂首致意:“蒲將軍來此莫不是來探望雲落小姐?小姐方睡下,可否請稍後再來?”見她溫言細語,舉止得體,處處顯出名門之風,也不知是誰家的父母有如此幸運,生就出這般玲瓏剔透的絕代佳人來。
蒲郎聽聞不由得微微皺眉:“我玨弟擔心雲落小姐,怎生這麼不巧。”
“砰”此時房內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玨聽著有疑,也顧不了許多,上前幾步繞過虞夫人,一腳踢開房門往裏而去。
“你這人怎生這般無禮!!”虞夫人一嗔,尾隨而入。蒲郎也不知就裏,隻得隨虞夫人進去。這一進去還得了,隻見雲落整個身子都懸在半空,一方白綾垂在梁下,係在雲落的脖頸上。窒息的痛苦讓她不住掙紮,而玨隻是冷眼旁觀,半點沒有施救的意思。
虞夫人嚇得花容失色大叫道:“快!快救她下來!”
蒲郎見狀忙上前一把抱住雲落的雙腳將她往上托:“玨,趕緊幫忙!”
豈料玨冷笑一聲:“她想死,成全她便是,何必攔她?”他雙手環於胸前,一幅袖手旁觀的悠閑模樣。
“蒲將軍,快將雲落小姐放下來,休要理會這瘋漢的胡言亂語!!”虞夫人又氣又急,伸手去接雲落。
蒲郎此時也顧不上細問,將雲落放了下來,抱起放到榻上。見她雙目緊閉,忙伸手到她鼻下一探,一絲熱氣傳了過來,還好,還有氣息,想必她這會隻是昏厥過去,無甚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起身讓虞夫人上前照料。
回過頭見玨仍舊保持方才的姿勢,一臉的漠然。他五日前冒死殺入會稽郡不正是為了救雲落麼?方才剛醒轉便要來見雲落,而今雲落輕生卻怎麼如此冷漠無情?如此於理不合啊,蒲郎心中存著疑問,剛想問什麼,玨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抬手攔下他的疑問,走到榻前道:“請夫人先出去。”
虞夫人抬起頭怒目相向:“你方才見死不救,而今還有何顏麵立於此讓我出去?!蒲將軍,請替我將此瘋漢打出去!!”
玨輕笑一聲,看著雲落沒再言語。他的態度讓虞夫人不禁為之氣結,項將軍怎會讓這樣的狂生進府來?還特地讓蒲將軍作陪,真是豈有此理!!
“夫人,我們還是出去罷。”蒲郎雖不知玨方才為何見死不救,卻相信他這麼做定然有這麼做的理由,當下拱手對虞夫人說道。
“你!……”虞夫人沒想到蒲郎竟然對這個狂生如此放任,蒲郎素來不輕易開口與人附言,而今竟會為了這麼個狂生……當下虞夫人不由得輕歎一聲,不放心地看了玨一眼,起身與蒲郎出去了,出了房門卻又擔心雲落,也不知那狂生想作甚,索性站在門外候著。
玨等他們出去將門關上,走至榻旁坐下,看了雲落一眼道:“人都走了,你可以醒了。”
他話音剛落,雲落眼角便滑下一串淚珠,迅速滲入枕中,印下一處淚痕。她轉過身去不願睜開眼睛。見她這般模樣,玨意識到數月前那個小花貓般的少女已經隨著梁上那方白綾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心中輕歎一聲:“你有兄弟姐妹麼?”
雲落的身子顫了一下,依舊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