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揚繼續說著:“就因為我是臨時工……其實在沒遇到你之前,我也忍了很久,報社的臨時工和飛羽不一樣,它不是同工同酬,可即便這樣我也在那裏忍了很久,因為我喜歡這個工作,我想為這個工作奮鬥一輩子,可是呢,光是我想有什麼用?他媽的領導和你現在一個心態,要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去想問題,還口口聲聲地說,現在是開放的,是靈活的,你不喜歡就可以走啊,去別的報社呀?擺明一副‘愛玩玩,不玩滾’的臭態度。可我問你,福陽有幾家報社……有幾家報社都是福陽市委宣傳部一家,而福陽又有幾個飛羽車業呢?當然,你可以說中國這麼大,什麼地方去不了,男兒有誌在四方,可是如果能在家好好生活,給你同樣的待遇和機會,有幾個願意背井離鄉、遠離父母妻兒地去外地打拚?”
詩揚笑了一下,拍了拍顧海鵬的肩膀:“當然了,我這麼比喻可能有點不恰當,報社的情況要比你這邊複雜得多,飛羽車業隻想著效益,而那邊還參雜著權鬥和他媽的各種潛規則……”
顧海鵬看著他,詩揚在笑,可是他的笑容比哭都難看,這當然不是小品台詞……
“今天呂薇給我講得那些道理我都懂,其實她還可以說一句,如果真的是企業不可或缺的人才,你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進行挽留。可是在你們的眼裏,什麼算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呢?是缺了他,飛羽車業就運轉不起來了?還是沒了他,報紙明天就出不了了?海鵬,我這麼告訴你,飛車車業即便沒有了你,它也一定會正常運轉,報社社長今天死了,明天報紙也一樣會出……這個地球離了誰不是一樣轉啊?什麼是人才,什麼叫人才,中國什麼都缺,就不缺人才!”
顧海鵬見他越說越偏激,長歎了一聲。在顧海鵬的印象裏,詩揚從小就熱愛學習,喜歡讀書,顧海鵬忘不了那個經典的畫麵,詩揚以矮小的身高卻苦苦地背著沉重的書包,步履蹣跚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可以說,當年的他是老師們嘴裏常說的“好學生”,可是呢,是誰讓他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顧海鵬終於明白,詩揚為什麼在勞務派遣的事情反應如此強烈——他由此聯想到自己隻是一個方麵,他更憤憤不平地,是和他處境即將一樣的人。誠然,在新一批進入飛羽車業的員工裏一定有碌碌無為的,有混吃混喝的,甚至有作奸犯科的,但也一定會有像詩揚一樣滿懷夢想,並期盼為飛羽勤勞肯幹、奉獻一生的。這樣對他們真的是公平的麼?
顧海鵬迎著冷風,心想:勞務派遣固然可以讓企業在某些事情上節省許多麻煩,空餘出許多資源,可是一個企業從建立到發展,並逐漸壯大的目的僅僅就是為了所謂的效益麼?
顧海鵬覺得或許是,但一定不完全是,一個企業的真正成功,不僅僅隻體現在各種經濟數據上,而是努力地讓每個企業員工都充分地感覺到幸福快樂,並可以從容地實現自我人生價值。而現在呢,他做為企業負責人,卻親手讓自己的一部分員工邊緣化了,讓他們的夢還沒有開始做,便先給扼殺在搖籃裏了。
顧海鵬拿出電話,打給呂薇:“微微老師,我決定勞務派遣的事情擱置一下,對新員工和老員工一視同仁,在企業內部隻統一簽訂一種勞動合同,給每個人一個公平公正的生長環境。”
“可是顧總,將來企業一旦遇到危機,龐大臃腫的人員結構會讓我們不堪重負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顧海鵬不能否認,呂薇的問題非常現實。
“微微老師,我想,做為一個企業的負責人,應該考慮的事情是如何讓自己的企業在市場上立足站穩,如何讓自己的產品越來越被市場接受,隻要企業保持著快速進步,並不斷與時俱進,進行良性創新,從而製造出足夠的價值和效益,這個企業是不會思考到你的那個問題的。”顧海鵬微笑著說道,其實他的心裏話是:隻有沒出息的老板,才會整天想著在自己員工身上動歪腦筋。
“顧總,你想清楚了麼?很多專家都建議企業選擇勞務派遣這種用工方式。”呂薇還在說話。
“專家?”顧海鵬想起自己在幫助梁笑搞定火車站站前廣場拆遷一事時,那位福陽市社科院的專家滿腹經綸的說辭,不由輕蔑地“哼”了一聲,“如果你讓他們的身份變成勞務派遣,他們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