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蘭兒沉默不語。手腕一沉,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往水裏拉,是一條大魚。小秋見狀,舉起長矛,準備等魚露出水麵,就紮上一槍。兩人忙活了半天,大魚猶在較勁。
“放走它吧,長這麼大不容易。”周垣對朱蘭兒道,“我現在有個困惑，為什麼你們看好我這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朱蘭兒抽出單刀割斷魚線,放大魚溜走,“我爹如今缺少一個幫手，在他說認識的人當中，你是最優秀的啦。應該算是矬子裏麵挑將軍吧。”
“嗬嗬,我還以為自己有多麼偉大，原來不過是羊群當中的一頭驢?”周垣笑著提起釣竿,是一條斤把重的火頭魚,“請問令尊是哪位?道上很有名嗎?”
“家父朱仝。做的是私鹽買賣。”朱蘭兒伸手從魚鉤上取下火頭魚,用柳條穿上,又在魚鉤上掛了蚯蚓。
明白了。周垣聽周貴說過朱仝此人原是碭山的富戶,因惡了縣令,被迫逃到豐西澤落草。在江湖道上,曾經有一些小名頭。自古就有滅門縣令,破家知府之說,一個小鹽販子被人算計也是正常。
周垣突然想起梁山中的一位好漢，“朱仝前輩,可曾上過梁山？綽號美髯公?”
“大哥說的美髯公朱仝,妹子一無所知。”
“是嗎,那是我記錯了。那你聽過,山東聊城市莘縣十字坡,也賣十香包子的孫二娘?”
朱蘭兒搖搖頭,“那孫二娘名號很響嗎？人很厲害嗎?”
“孫二娘外號母夜叉,你說厲害不厲害?”周垣想想不能按照《水滸傳》的人物來問,便轉入正史,“那宣和初年,橫行河朔，轉略十郡的宋江你可知道?”
朱蘭兒將魚竿交給小秋,“宋頭領起事僅僅一年多,就被朝廷所滅,手下的兄弟也都各奔西東。我也隻是聽父親說,卻無緣相見。”
“原來是這樣，我這人對江湖人士並沒有偏見，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混跡草莽之間。”周垣斟酌片刻。“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學乃身之寶，儒為席上珍；君看為宰相，必用讀書人。蘭兒妹子，我謝謝你們的美意。”
“周小哥，既然這樣，俺們也不強求。不過能否請你到島上教幾天私塾？我們都是些粗人，因為不識字，吃了很多虧。你放心好了，少不了你的銀子。”
你這不還是把我誆到島上去嗎？
周垣心想我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豈能看不出你的用意？但是想想那些私鹽販子絕對不是好相與的人。在他離開周莊村之前，實在不想給周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應允道，“待我從城裏回來之後，登島看看，再做商意如何？”
朱蘭兒對周垣一抱拳,“周小哥,我現在就回水寨,告知爹爹你準備上島。”
“蘭兒妹子慢走。”周垣望著朱蘭兒劃船遠去,苦笑著搖搖頭，“誰說古代男女大防,我今兒就遇到女漢子。”
朝霞滿天時分,周垣和小秋抬著十多魚回到黃土梁。
周貴已經帶著民夫在營地周圍豎起了一圈木柵欄，用的是隨處可見的柳樹枝。柵欄中間的空地上,一堆篝火熊熊燃燒。
眾人用樹枝把魚穿了，架在火上烤,很快,肉香四溢。眾人邊烤邊吃,一掃上午的頹唐。
周貴從獨輪車上取下酒葫蘆,讓大家輪流喝。周垣不想喝大宋朝的低度酒，隻是仔細地吃魚。魚烤得焦黃,卻因為鹽少，吃起來總不能盡興。
現在村子裏的鄉親，吃鹽要按粒數。很多吃不起鹽的人家，往往吃土鹽。豐西澤及周邊地區的秋冬季，因為水退去而露出大規模的鹽堿灘。窮人家掃地麵上泛出的鹽
堿土，製成土鹽。白色鹽結皮以含氯化鈉和硫酸鈉為主，鹹中帶苦。朝廷對土鹽也聽之任之，窮到這個份上，再打擊隻能讓他們造反了。季羨林先生在大作《我的童年》曾寫到，他小時候，家境異常艱苦，沒有錢買鹽，把鹽堿地上的土掃起來，在鍋裏煮水，醃鹹菜。當時周澤普讀到此處，感到不可思議。來到大宋朝，才知道季先生所講都是真的。
“如果趁此機會，借助朱家的手，搞到一筆銀子，豈不兩全其美？?”念頭在周垣腦中一閃,便再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