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整個劉柳的心裏都是慌慌的,刻的磚胚不是把棱角割深了就是起磚的時候手沒有拿好掉在了地上,磕掉了棱角,沒少挨工長的罵,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在一望無際的磚胚中是那樣的渺小,渺小到除了工長別人都注意不到她。
麵對工長的大聲喝罵,劉柳低垂著頭,太陽快要落山了,餘暉照在劉柳的頭發上,原本幹枯的頭發竟也泛出金光,她嚅囁著:“我可以提前回家嗎?”
工長氣的笑了起來:“你的任務沒有完成,還弄壞了這麼多的磚胚,你還有臉要提前回家,還不趁現在涼快,快把任務完成,不然扣你工錢。”
劉柳覺得心裏跟貓爪似的:“扣就扣吧,我先走了。”
說我,不顧工長詫異的眼神,一溜小跑回到了家,果然,媽媽還沒有回家,她連忙向莊東的豆地跑去,在地裏鋤地的村民們三三兩兩往回走,見到二嬸,二嬸也在莊東鋤地,說她回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劉柳的媽媽。
劉柳發瘋地跑向自家的豆地,二嬸招呼幾個人跟在後麵。
當劉柳和鄰居們找到劉紅敏的時候,她直挺挺地躺在那裏,兩眼空洞地望著天,她是操勞了一生,苦難了一生,剩下的時間就是用來歇著了。她是真的耗盡了最後一點心血,對女兒無線的眷戀,讓她死不瞑目!
劉柳抱著母親,輕輕地合上了媽媽的雙眼,她沒有嚎啕大哭,隻是眼淚洶湧澎湃地忘外流。
鄰居找到劉柳的父親王衛平的時候,他正帶著不知姓名的女人在縣城的一個出租屋裏睡覺。對於自己老婆的死,他的反應是:“死了?怎麼會?她不是挺硬氣的嗎?”
鄰居氣的抬腳就走,回來的時候告訴大家沒有找到,但是傍晚的時候,王衛平還是回來了,一眼也沒看自己的老婆,就開始翻箱倒櫃起來,劉柳看到了,拿了把菜刀,上去就砍,有人看見了,忙上前去拉,沒拉住,菜刀砍到了王衛平的胳膊,血迅速地外湧,王衛平負痛,也嚇了一跳,見砍自己的竟是自己的女兒,揚起了另一隻手,但是,很快,他頹然地放下自己的手,因為,在女兒的眼中,他看到了兩束跳動的火苗。
這跳動的火苗他不止見過一次,從這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見過,這樣的憤怒,仇視讓無賴透頂的王衛平也感到害怕,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怕的到底是什麼?
自從包產到戶,王衛平很少回家,回家就是為了要錢,沒錢就打老婆。他原來是大隊的民兵排長,靠的是棍棒和拳頭生活,打的是那些被稱作牛鬼蛇神的人,那個時代扭曲的不僅僅是他的靈魂,也讓他四體不勤,好逸惡勞。地位的變化,心理的不平衡讓他身上原本還殘留的一點點人性都消失殆盡。
王衛平扯了一塊用來破孝的白布,自己包紮了傷口,這時他的身邊聚集了幾個人,都看著他,不說話。
“你媽媽的壽材怎麼辦?”
“衛平啊,這樣的事情你還有臉問孩子?總不能讓人就這樣躺著吧?”說話的是三爺爺,也是王衛平的本家。
“都看著我幹什麼?反正我沒有錢。”王衛平知道,眾怒難犯,更何況是這樣的時候,自己反正沒有錢,就這一堆,怎麼樣!
劉柳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攤在王衛平的跟前。
王衛平拿起紙,看了一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這個死丫頭,要和我脫離父子關係?現在?”
劉柳平靜地說:“簽字吧,從此以後你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想得美,養兒防老天經地義,到什麼時候,你也是我的種,你這個小白眼狼,養你這麼大,翅膀硬了你!”
“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報案,你就是殺害媽媽的凶手,讓你在監獄裏過一輩子。”
王衛平冷笑道:“青天白日,說什麼瞎話,你媽媽是自己累死在地裏了,誰能證明我是凶手?法律可不是小孩子說說就成的,得講證據。”
“我就是證據,我親眼看見你殺了媽媽。”
“你這小兔崽子,胡說什麼,公安局是不會相信的。”
劉柳從自己的書桌上拿出一個本子,摔在王衛平眼前,王衛平拾起本子,上麵記的是某年某月,王衛平打劉紅敏,怎麼打的,在場的都有誰,記得一清二楚。
人們不知道本子上到底寫了什麼,但是,王衛平放下本子在那張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爺爺奶奶們,大爺大媽們,我劉柳是劉紅敏的女兒,我沒有父親,大家給我做個見證,我們家和這個人沒有關係了,所以,我媽媽的葬禮我也不允許這個人參加。”
屋子裏的人議論起來:“孩子,你爸爸不在,你媽媽的葬禮怎麼辦啊?”
“別耍孩子脾氣吧,讓你媽媽安心地走吧。”
“我說了,這個人不再是我爸爸。”劉柳的聲音很平靜,“媽媽的事情我來辦,還希望大家看在媽媽的麵子上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