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去哪？”
“去你二叔家，你要去麼？”
許芳扭過頭來，朝著李樂伸伸手，想要抱他，卻被李國風給瞪了眼，站在門口的李樂嗬嗬笑著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去啊，當然要去。昨天晚上你們商量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的，平時二叔對我就挺不錯的，這次出了事兒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好歹要送他最後一程嘛。”
“我家樂樂真是長大了，都學會偷聽了。”
許芳看著兒子那張稚嫩的臉蛋笑著責怪道，她這樣的懲責是很沒誠意的，看的李國風直翻白眼。
“好啦，好啦，你要去就去，不過到了那邊安穩些，跟著你媽別亂跑知道麼？”
作為一家之主的李國風下了定言，揮揮手，頗有良將遺風。
“知...道...啦...”
李樂拖長聲音表達自己的不滿，跳跑兩步來到許芳跟前，很自然的拿過她手裏的包包，等他走到門口後才發現兩人還愣在那裏沒有動靜，隨口問道，“怎麼還不走？”
“這就走。”
許芳拉著李國風的胳膊先後出門。
是在一個月前，李樂生了一場病，他從小身體就弱三天兩頭生病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可這場病生的有些嚴重，發燒，說胡話，在市醫院躺了幾天後才被許芳領會家裏，說來也奇怪，一場大病過後李樂就像變了個人，原來那個整天貓在自己屋子裏搗鼓些稀奇古怪東西，性格少言寡語的兒子一下變得熱情開朗許多，也會和班裏的同學一起瘋玩，上次打掃衛生的時候許芳就在兒子抽屜裏發現了一小袋玻璃珠，而作為學校小學部老師的李國風更是經常看見李樂在課間和小學部的學生搶乒乓球案，照李國風的話說，小孩子，活潑一些沒什麼壞處。而在許芳看來以前那個動不動就耍小孩脾氣，性子自私冷漠的兒子現在變得特別懂事，吃飯的時候都知道給他老媽夾菜，洗碗的時候搶著幫他老媽洗碗了。他們的兒子就像變了一個人，如同蟬蛻，一夜間變得成熟懂事許多。
一家三口出門時騎著兩輛自行車，從他們居住的縣城到城邊村鎮不過幾十裏路，柏油鋪的路麵不過出縣城幾百米就被塵土飛揚的石子路所代替，在走幾公裏完全出了縣城，就上了土路，不過三人寬的小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金黃的小麥在北風吹拂下猶如金色的海洋泛起波瀾，小路旁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河不寬不過兩步距離，勝在河水清澈見底，潺潺的流水搭配被或白或灰的鵝卵石為這炎熱的天氣平添幾分涼爽氣。
李樂騎著自己那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在土路上行駛，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呼呼的風聲，看麻雀飛過頭頂，小魚躍出水麵，心情無端的放鬆了許多。這樣的風景有多久沒看到過了？他這樣想著，遠處傳來一陣哀樂，打斷了他的思緒，兩輛自行車停了下來，李樂眺目遠望，不遠處依稀可見的小村莊裏一群小黑點正在向著這邊過來。
“頭七都還沒過就下葬，這些人......”李國風跳上自行車，撇下母子二人，向著緩緩移動的出殯隊伍飛奔過去，“你們倆在這兒等我。”
“媽，我也去看看。”李樂騎上自行車，不等許芳反應過來便追著李國風跑了出去。
“這兩個人......”許芳跺跺腳，卻也沒停下，小跑著跟了過去。
等李樂追到跟前時李國風一人一車攔在了出殯的隊伍前，遠遠地就看見四口格外顯眼的紅漆棺材，兩三個披麻戴孝的中年女人此刻正與李國風糾纏不休，本就不會與人吵嘴的李國風此刻被幾個女人團團圍住，打又打不得，罵更是罵不得，爭執了幾分鍾，終於有年長的長輩出來了，是個臉上皺紋多到可以夾死蚊子的老爺子，身材不高，背還有些駝，可人的精氣神還在，鶴立雞群，就是那麼的顯眼。李樂到了跟前車往旁一丟，站到了他爹李國風跟前，原本氣勢洶洶的老爺子看見擋在那裏的李樂，一張緊繃的老臉頓時舒緩了許多。
“是三兒的小崽子啊，幾年沒見長大了不少啊，來吃糖。”
老爺子一手拄著拐杖，一手從兜裏掏出幾顆看起來不知放了多久的糖果塞到了李樂手裏，臨了還不忘在他稚嫩的臉蛋上捏上一把，占些便宜。笑眯眯的李家老爺子再抬頭看李國風時麵色就又變成了緊繃的樣子。
“三兒，有啥事兒再等會兒再說行不，今兒可是你二叔出殯的日子，就怕誤了時辰閻王爺不收他，一家人做了孤魂野鬼可憐兮兮的，入土為安啊！入土為安啊！”
老爺子顫抖著身子，咳嗽幾聲，旁邊幾個身高體壯的中年女人忙上前攙扶卻被老爺子一把推開。
“老祖宗，我二叔這可剛死不到兩天啊，就這麼急著給下葬了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啊，雖說我二叔這一脈人丁單薄，又遇此禍事，不願別人，是他自己命不好，可這中間倘若沒什麼貓膩自然是最好的，不然......我李國風總是要為我二叔討個公道的。”雖說李家村祖上出過不少文臣武將，李國風這個當了半輩子老師的李家村人說話也挺有祖上遺風，可他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家老爺子用拐杖重重敲在了腦門上。
“胡鬧，我李家世代忠良，那宗祠裏供著的可沒一個是枉做小人，反正在場的都是自家人，也不怕家醜外揚，實話告訴你，你二叔本就是個好賭的貨色別看這些年混的風生水起可除了那輛要了他命的汽車和村子裏那幢兩層樓房，他家可是連一毛錢現金都拿不出來的，村裏這兩年本就不富裕，能給他做上三天水路法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看見了麼，就連那四口棺材還是村子裏的人湊份子給兌出來的，我老頭兒連棺材本都拿出來了，你還想怎樣？”
李家老爺子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鬧了個大紅臉的李國風呆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有女子身影跑過來，是個披麻戴孝的女娃娃，年不過十歲，枯草似得頭發披散著，一雙眼睛哭得通紅，她緊抿著嘴唇來到李國風身前，撲通一聲跪在了那裏，哭紅的鼻子一抽一抽，沙啞著嗓子向著李國風磕了個響頭。
還請小叔叔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