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霑坐在走廊盡頭,他倒水的動作因為秦有容和莫邪的到來,頓了頓,但旋即順暢地倒了下去,之後他抬起茶杯一飲而盡。
“曹老爺果然是個靜氣的人。”秦有容讚道,莫邪一時聽不出他的話裏有什麼意思。
曹霑放下茶杯,向秦有容說:“你們要是想出去,現在還來得及。”
秦有容坐到他對麵:“我偏不出去……曹霑,要是你能活過今晚,我定要看看你明天打算以怎樣的麵目見我。”
曹霑笑了起來:“我還真希望托秦大人的福,明天一早起來,還能安穩地坐在這裏喝茶。”
秦有容猛地一拍桌子:“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曹霑,你們曹家從前拿鬼神之說蒙騙桑懷鄉民的事,曆代知縣都寫在卷宗上寫得一清二楚,如今你們曹家也失勢了,你憑什麼會覺得能騙住我?”
曹霑:“不是我能騙過秦大人,而是事實如此。”
曹霑砌了一杯茶,將茶杯推向秦有容,茶水灑落在茶杯經過的桌案上,濕乎乎的,那些火把填充了水跡,使它看起來像一條火蛇。秦有容用力握住茶杯,死死盯住曹霑,曹霑的從容刺激了他,秦有容的眼球通紅,他抓起茶杯向地上砸去。
“多少年了,每一任桑懷縣令都死在任上。曹霑,如果除夕那晚,沒有關田勝來衙門找我,我去了館驛,死在館驛裏的人,就該是我,不是那位欽差大人了吧?”
莫邪出聲:“秦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
曹霑:“秦大人,您多慮了。”
莫邪心裏憋著一團火,原來跑前跑後那麼久,秦有容等人從來沒把自己當一回事,他們都把要緊的事情憋在嘴裏,絕不對自己透露半分。從前他也聽說過,太年輕的敬武衛外出獨立辦案,容易被人看輕了,雖說也有些心理準備,但他沒料到在這樣一樁大案麵前,秦有容等人依然我行我素。
秦有容似是看出來莫邪的心思,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但這份笑是世故的,懷著過來人對愣頭青的寬慰,對他說:“莫小哥,陶雲機那兒,也不能沒人照看,你過去看看吧。”
秦有容是長輩,莫邪無法推辭,隻有一言不發地起身。他走到半途,聽到牢房外傳來更夫一聲長長的“天了”,他向前走了三四步,忽覺不對,方才衙役來報時,已說快到子時了,過了這麼久,如何現在才說天了?
他立刻返身向曹霑所在的地方大喝道:“所有衙役通通待在原地,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動彈!”
衙役們喧嘩了一陣,但見秦有容沒有什麼反應,也就聽了莫邪的命令。
秦有容見騷亂結束了,才不緊不慢向莫邪問道:“莫小哥,你這又是為何?”
莫邪道:“秦大人,等此事了結了,我再告訴你原委。”
他轉向衙役,吩咐道:“你們把官帽全部脫掉,放在地上,不到子時,誰都不能把官帽戴上。”
秦有容伸手,將自己頭上的烏紗取下,放在桌上,其他衙役原本在猶豫,見秦有容取下官帽,也都照做了。
莫邪道:“你們兩兩對應,互相看著對方的臉,要是發現對方有什麼異常,立刻上報。”
衙役們麵麵相覷,秦有容開口道:“都按照莫小哥說的做。”
秦有容一開口,那些衙役們就都照做了,莫邪身上早帶了一份衙役名單,他將牢內的衙役全點了一遍,人和名都能一一對應上。
秦有容:“莫小哥,你可是快找出今晚要來桑懷縣衙行刺的凶手了?”
莫邪:“這裏還勞煩秦大人坐鎮,我定要出去,抓住那個打更的人。”
曹霑的瞳孔猛地一縮,又恢複如常,但這個小小的細節沒有逃過秦有容的眼睛。
“曹霑,你的同夥就要被抓住了。”秦有容的手敲著桌麵,灑落在桌上的茶水隨著他手指的敲擊,一跳一跳的。可曹霑隻是向冷了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吹氣,像是聽不到秦有容說的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