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嬌豔欲滴的海棠輕壓在她雲鬢之上,烏黑亮麗的秀發被一根藍色發帶輕輕挽住,在鮮花的映襯下更是粲然生光。草草一眼,隻覺身後似有煙霞輕攏,非塵世中人。
這張臉有多美呢,我形容不出來,但可以說是我見過最讓人無處挑剔的一張臉:肌膚勝雪,嬌美無匹,容色絕麗,不可逼視。怕是連向來以美貌自詡的四姐站在這,也會忍不住驚歎一聲:“好美的人”。
我偷偷看向李霑衣,見他神色淡漠,目光並未做過多停留,心下不自覺微微鬆了口氣。
“姑娘凍壞了吧?怪我方才沒聽清六郎說什麼,險些怠慢了客人。”說著把她手裏的暖爐塞進了我手裏:“來,姑娘若不嫌棄,就先用奴家的這個暖暖手。”
四目相對,眼眸似流光嫵媚婉轉,甚是攝人心魂,感覺都快這雙眼睛被迷得站不住了。
“這,”於無痕停下來,笑道:“還沒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夫人,阿窅。”
“阿窅,這是霑衣,經常跟你提起的,我那位少年有成的結拜兄弟。他身旁這位是宋姑娘。”
隻見那阿窅福了個身,溫婉可人:“李兄弟,宋姑娘。”
“嫂夫人。”
我緩過神,跟著回禮。
可能是天冷的緣故,菜還沒動幾筷,酒倒喝了不少了。杯子溫溫燙燙,捧在手裏正好,喝下去腹中一股熱流竄動,直竄到心窩裏,暖洋洋的。
席間於無痕的大嗓門幾乎沒斷過:
“霑衣,你還記得九年前在赤雲峰向你挑戰的無名公子嗎?那日敗在你劍下之後,他心有多不甘,江湖盛傳他在峨眉派腳下的某山洞裏得高人傳授一本武功秘籍,這無名大喜過望,抱回去閉門苦學,後來你猜怎麼著,哈哈哈,你絕對猜不到,他現在已經變成無名女俠了,哈哈哈.....”
“霑衣,咱倆剛認識那會,你就特別會使壞,還記得那次酒喝多了被你慫恿著去偷武當掌門的內褲,後來內褲沒偷著,倒被他們誤認為是采花賊。哎你說,小爺我風流倜儻,江湖上有多少女子對我芳心暗許暗送秋波,就算要采,會采空明那個老頭嗎?給我膈應的....不過後來聽說,武當掌門自那時起心裏便有了陰影,已經很多年沒洗過澡了哈哈哈.....”
“霑衣,那個因為強搶民女被咱倆在鼻子上串了倆牛鼻環的牛百業你還有印象嗎?就是那個長得像牛一樣的強盜頭--不記得了?沒關係,我記得!去年我經過冀州,又碰見了他,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嗎?你肯定還是猜不著,哈哈哈,我跟你講,他......”
“霑衣,你想不想知道上兩年......”
“霑衣,你有沒有忘了在......”
“霑衣,你......”
“霑...霑...霑衣...你快喝,這...今日這...這酒...酒壇不...不見底,誰...誰也別...別回房睡覺....快...快...快喝...”
我打了個哈欠,往旁邊幾乎整晚都沒撈著機會開口的於清歡那湊了湊:“於莊主一直都這麼健談嗎?”
原本正襟危坐的於清歡,立時垮了半邊身子,把頭低下來,似是怕被他哥聽見,小聲道:“也不總是這樣,他隻有喝了酒才話多,平日裏會收斂著許多的。”
“原來如此。”我肅然,看向坐在上席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拉著李霑衣,說話已經平仄不分開始繞舌頭的於老大哥。耳邊響起於清歡的小聲嘀咕“不過也沒像今天這麼多話。”
我看了眼,安慰道:“確實有點多,不過也不能怪他。可能是你李大哥不怎麼愛講話,你哥怕冷場。”
酒過了三巡又三巡,於老大哥的興致還是一如先前。我有些犯困,托著頭打起了瞌睡。
沒多久,感覺到有人在拍我肩。睜開眼,是之前那個給我手爐的美人。
“夫人。”
“還是喚奴家阿窅吧,奴家比你長不了幾歲,夫人夫人的,倒怪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困了嗎?我看他們....”阿窅指了指上麵喝酒正喝到興頭的兩個人,無奈笑道:“還得有一會兒子,我先帶你去蕪香院歇息吧。”
我看了眼上方,霑衣雖已有些醉意,但比起一旁的於無痕,卻還算是清醒。他正好望過來,微醺的眼中帶了絲疑惑,我也不便說什麼,隻是指指門外,合掌做了個睡覺的動作,他心領神會,微微點頭。
打完招呼,我便安心轉過臉:“那就麻煩阿窅啦。”
“哪裏的話,宋姑娘隨我來。”
早已有兩個丫鬟拿了披風上前候著,為我們係上,另有四個仆役提燈引路。
在屋內不覺,出了門才發現寒風瑟瑟,更深露重,已近醜時。
一路上沒有太多的彎彎繞繞,隻穿了三條回廊,兩座亭台,一個水閣和一座假山,不消多久,便來到了一座環境雅致的小院子前,上書“蕪香”。
踏著青石板進內,丫鬟早已進屋點亮火折放上燈罩。
屋內的擺設並沒有多繁瑣:簡簡單單一張紅木製成的小圓桌,擺著幾盤精致的點心和一壺茶連同幾個杯子。與門對應的長幾上放著一鼎金色小香爐,沁人心脾的香氣便是從這發散出來的。床榻前立了道雙麵屏風,上麵是幾簇栩栩如生的春桃花。床頭掛著兩串銀色的風鈴,隨著紗幔的起伏,微微晃動。
“宋姑娘,看你方才在酒桌上倦得很,早些歇息吧。”阿窅笑道:“天色不早,我得先回去了,六郎今晚喝得有些多,得煮些醒酒湯備著,不然明日起來怕是要嚷著頭痛了。”
“你和於莊主的感情真好。”我不禁豔羨。
“是啊,他對我很好。”像是想到什麼,阿窅笑得明媚,與先前那個端莊的當家主母模樣判若兩人,更像是個靦腆的少女,歪了歪頭,眼睛裏蕩漾著醉人的甜蜜:“他是真的對我很好。”
由於昨夜睡得太遲,第二日醒時日頭已經升得老高。一想起這是在別人的地盤,起太遲有些說不過去,便急忙套了衣服起床梳洗。
剛走出門,卻看見一個背影圓潤的家夥,舉著芭蕉葉子,背對著太陽,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半蹲在院子左邊的小花圃裏。
“於...於小公子?”我不確定道。
聽得這聲呼喚,那背影顫了一顫,立時掉過頭來,兩眼放光,露出一個像哭又像笑,近似於求救的神情:“宋姐姐。”
“你這是?”
“等等!先別過...”
“哈?”
他這句話並沒有止住我的步伐,眼尖的我已經瞅到他腿上死死纏繞著並且還在奮力蠕動的那團東西。
“啊!蛇!”
他欲哭無淚地看向我,口中喃喃道:“都說了....讓你先別過來....你看...”
可能因為方才那聲叫太突然嚇到了這條蛇,此時它已經爬上了於清歡的脖子,“嘶嘶嘶”吐著紅色的信子,通體橙黃,顏色說不出的詭異。
“這...這這這這...”我登時有些腿軟:“我能說我從小最怕的就是蛇嗎?”
“我也是....”於清歡抬頭望天:“不過....”
吐出四個字:“已經習慣了....”
似是為了應證他的話,小黃蛇對著於清歡的臉吐了個信子,以示親昵。
“啊---你別舔我----好粘啊!”
就在兩人一蛇僵持不下之時,一聲“小娥”從院子外傳來。於清歡麵上一喜:“救星來了!”
“小娥,你在哪兒?小娥----小娥----”
“嫂,嫂嫂,在這兒....我們在這兒!”
“清歡?”阿窅略帶焦急,匆忙跑過來:“你怎麼在這?”
說著將他脖子上掛著的蛇慢慢取下,這小黃蛇倒也怪,一看見阿窅就自動離了清歡,繞到了阿窅的手腕上。
“這?”
蛇走了,於清歡一身輕鬆,見我疑惑,解釋道:“這是我嫂嫂養的寵物,是一條靈蛇,叫小娥。”
“沒毒?”
“當然沒毒了。”
我嫌棄:“那你怕成這樣?”
“你不也是!”
“怪我怪我,”阿窅慚愧道:“清歡從小就害怕這種涼性軟體動物,是我一時疏忽,沒注意讓小娥溜了出來,待回去我定將她嚴加管教。”似是聽得懂人話,原本乖乖伏在阿窅手上的小黃蛇突然抬了一下腦袋,滿臉的委屈,然後又蔫下去了。
“宋姑娘,這會子午膳該是好了,奴家帶你去前廳吧。”
到底還是個孩子,剛才的事半點也沒影響到於清歡,一路上,於清歡聲音幾乎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