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給我說了他的決定:“八月十四日上個早班再走,要在十四日創個小高產,以防十五那天完不成任務。”
我說:“你十四日上班還怎麼回家?”
徐哥胸有成竹地說:“我把活幹個差不多,提前上會兒井,乘下午兩點鍾棗莊到濟寧的火車,晚上就到家了。”
我擔心:“那樣做你就太累了,再說一旦趕不上火車,讓大娘掛心,最好十四日不上班!”
徐哥說:“我安排人用自行車送我到火車站。”
他們組兩個病假,兩個工休,人手是少。為防止十五日高產不理想,十四日多進尺當然好。也隻有他才想得這麼細,這就是他的事業心!我分析,他是組長,平時他幹活就一人頂兩三個,十二點鍾前能把主要活幹完,他乘下午的火車沒大問題。
徐哥回家的消息一傳出,組裏的人把礦上發給每人的一斤月餅讓他帶給大娘和新嫂子。徐哥急了,他說:“我這包月餅娘也吃不了。你們的老人和孩子都盼著它,絕不能讓他們失望!”
為保徐哥能按時回家,我就跟他們組幹活。徐哥的行動格外迅速。誰都明白,早早把活幹完是他的心願。這麼長時間沒見娘了,他巴不得這就見到娘呢!我們都結了婚,有的生了孩子,他要跟喜愛的姑娘結婚了能不急?他的心情我們都理解,就迅速配合他。
活幹得很順利,比平時快一個時辰。多打三十公分的炮眼,還能保證按時收工。工友們就催徐哥上井。他看時間還早,就說:“我裝藥放炮,你們全到安全洞裏休息,好有勁幹活!”
工友們說:“組長裝藥放炮最讓人放心了。”我卻擔心,怕他快中有疏忽,便提醒他:“要把放炮器的鑰匙戴手上。”他邊快速操作邊笑著說:“當組長的就是安全委員!”
連聽三聲炮響,我們判斷炮的質量可以。我身邊的放炮員說:“還是組長的水平高,今天超進尺把裏攥了!”聽完第四炮,我暗暗數數,估計第五炮該響了,結果沒聽到炮響,聽到的是徐哥的腳步聲。難道炮有問題讓徐哥著急了?我便衝他喊:“徐哥不能急!”
徐哥有些著急地說:“放炮器怎麼沒電了?”
放炮員說:“我去看看!”
徐哥說:“我仔細查了,確實沒電了,你昨天下班忘了充電!你們不用管,好好休息,誰也不要幹擾我!”
我問他:“你用明電放炮?”他說:“書記明白!”我擔心地說:“你此時有些急躁,可千萬別忘了把放炮線從火線上解下來!”徐哥笑道:“這小兒科還用書記操心?”就聽他的腳步又地響起來。
我又數數,認為明電放第五炮也早該響了。我忍不住了,就不安地大聲問:“有新情況?”徐哥粗喘著氣說:“不知道,我去查查!”我心一沉,朝徐哥喊:“千萬不能急慌,留心電源!”徐哥沒回話,就聽他的腳步聲更快了。我猛地意識到不好,擔心的話剛要張口喊,第五炮響了,這炮響得極其人,震得耳朵怪鳴。難道這第五炮裝錯了炸藥?突然,我聞到濃烈的煙塵中夾著血腥氣味。嚇得我朝著迎頭狂喊:“徐哥!”
沒了應聲,也沒了腳步聲,四周死靜。我們全驚恐起來,爭著爬出安全洞,不顧嗆人刺鼻的炸藥味直奔迎頭,邊跑邊喊:“徐哥!徐哥……”
我用燈光照著電線看,看到放炮線沒從電線上解下來,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我胸中如同過了電流,差點兒暈倒,忙用手扶住棚腿。我就覺得心跳停止了,說不出話了!憑經驗是放炮線出了問題。我雙手拿起放炮線查,放炮線多處被打得沒了包皮,斷裂的地方肯定有!徐哥心慌他就沒解下電源,便兩手像我一樣掂著放炮線查毛病,查到離迎頭近的地方,那斷裂的放炮線被他振動,電卻通了……
七八支燈光齊照迎頭,七八個聲音在狂喊,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人呢,尋找了好大陣子,才發現一片工作服掛在歪了的棚梁上,徐哥跟碎岩石落在一起了……
一個被大家喜歡的徐哥,一個朝氣蓬勃的生命,就這樣不見了!我們失去理智地哭喊:“徐哥!徐哥!”
可至今沒聽到他的回聲……
向 春:中國作協會員,一級作家,曾被選為中國煤礦作協副主席。在棗莊礦務局朱子埠煤礦掘進一區當工人23年後調礦區工會專業創作。先後出版了《煤城怒火》等十幾部長篇小說,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