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年春,大雪攛掇著北風呼嘯了兩夜,將南牆枝頭最後一朵臘梅打落。
玻璃窗前,大紅的雙喜字上落了不少晶瑩剔透的雪。
洛秋怡一身火紅嫁衣端坐在妝鏡前,正由兩個丫鬟為其梳妝。她唇角帶著一抹不鹹不淡的笑,落在雙膝上的手卻緊緊攥著。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嫁給浮城左督軍的二兒子左霆椹。一個她不曾見過,隻在傳聞中聽過的男人。
叔父洛淙河站她身後,望著洋鏡裏的洛秋怡愁腸百結。許久,隻道出了這一句話。
“秋怡丫頭,是我們洛家對不起你。”
洛秋怡聞言沒有起身,對著洋鏡裏的洛淙河莞爾而笑:“洛叔叔,您無需自責,這門親事是我主動答應的。倒是我走後,綰姐姐跟那人的婚事要趁早了。否則他日東窗事發,也不好解釋。”
“可、”洛淙河說著手戰戰兢兢落在洛秋怡身後的椅子,歎聲道:“到底是我們洛家對不起你……”
十幾年前,左家還是小戶,兩家夫人交好,一句玩笑話為兩家孩童定下娃娃親。
但因局勢動蕩,左家八年前全家南下,兩家早無聯係。加上訂親的兩位夫人前後離世,這事情就算是黃了。
不曾想前幾日左霆椹病重,左家竟排了一小支軍隊來迎娶新娘。
這婚事,明麵上是娶,實際上就是搶。
可那從小跟左霆椹有媒妁之言的洛綰綰心裏早有人了,加上左霆椹半隻腳踏進了棺材,洛淙河自然是不舍她嫁過去。
洛秋怡就是這個時候自告奮勇要嫁的。
雖然自願,洛淙河卻知曉這丫頭是念及恩情,想借此報答自己。
“洛叔叔,都說了隻是衝喜,不是麼?”洛秋怡擠出一個安慰的笑,盯著櫃台上搖擺的掛鍾,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洛淙河。
左家四處貼榜尋求名醫的消息早已傳遍大江南北,甚至這次嫁娶都是為了衝喜。
這些,洛秋怡都很清楚。
但她家八歲被一場大火滅門,是洛淙河把她帶回來的。
新舊學問,德藝姿才。這些年,洛淙河倒一樣也沒給她拉下。
洛家有難,她自然會幫。
洛淙河被洛秋怡的話說得更加憂心,手拍了拍洛秋怡的肩膀還要說什麼,門外又傳來一陣催促聲。
“少夫人,時候不早了。”
洛淙河歎了口氣,半張著嘴將悉數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手慢慢從衣袋裏掏出一個玉扳指。
“秋怡,這是當初在你家找到的,應是你父親的遺物。本想等你風光大嫁再給你,如今、也算是圓了二弟的心願。”
洛淙河說著臉上老淚縱橫,抓著洛秋怡的手遲遲沒有鬆開,“丫頭,那裏不是洛家。切記謹言慎行,不要多生事端,照顧好自己。”
洛秋怡也眼圈紅紅的,握著著玉扳指思量萬千,好久才將那些淚悉數憋回。當即對著洛淙河三拜九叩,聲音有些哽咽:
“是,秋怡知道,也請您保重身體。”
洛秋怡說完不再留戀,轉身徑直出門。
她知曉洛淙河話裏的意思,從今天起她代表的不隻是自己,還有洛家的一切。
領頭的軍官看到新娘出來,邁著矯健的軍姿上前敬禮。
“少夫人,請上車。”
洛秋怡點點頭,斂了心神,在丫鬟攙扶下上車。
半個小時後,洛秋怡坐上前去浮城的火車。
窗外景象慢慢閃過的,從昔日熟悉的景象到陌生,又由朝陽到落日。
第一次坐火車,眾人免不了激動。
洛秋怡卻不敢去看,她怕看著看著就後悔了,心也就留在這片故土上了。隻能渾渾噩噩的合著眼,隨著火車一下又一下顛簸著。
洛秋怡是被陪嫁丫鬟喚醒的,微微睜開眼,就看到領頭的軍官王震站在那裏。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震倒有些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