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從夢境中醒來,多久了,她沒有做這個夢了,當年的起起伏伏在夢中波濤洶湧,醒來,滿頭的汗水隨臉頰而下。
莫子伸手摸出身邊的手機,手機已經不是當年的手機,裏麵有一個電話號碼卻一直保存著,隻是,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撥過。
她半靠在床頭,想起了舒舒,想起了李玥,那個在離別之際擁抱了她的李玥。
頭靠在冰涼的牆上,冬日的南方,室內沒有暖氣,空氣冰冷,讓人的心也會陡然的平靜下來,也會讓人陷入那些帶著冰涼往事的回憶中,那些許久不曾來臨的回憶,如同一副畫卷,在夢中鋪展開來,一點一滴,猶如一筆一墨,曆曆在目,曲折蜿蜒,清晰可見。
盡管很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偶爾的還會懷念有人和自己相處的日子,記憶是一道閘,一不小心打開,便會奔湧而出,甚至泛濫成災。
莫子打開相冊,裏麵隻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奶奶去世前意外存下來的一張照片,一張,是她和舒舒的合照。
莫子還在讀三年級的時候,父母就外出打工,後來出了意外,再也沒有能回來,剩下她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
奶奶靠賣自己種的菜和自己做的醃菜來維持她們的生活,日子清苦,莫子卻覺得很溫暖,因為和奶奶一起吃飯,那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帶著奶奶的關愛,在她的碗中堆砌起最溫暖的童年,每每想起,都讓她備好溫暖。
可是,那種平靜安寧的簡單溫暖,到了初中戛然而止。
奶奶的身體逐漸不好,直到有一天,鄰居跑到學校告訴她,奶奶摔倒了,她才知道,奶奶的身體早已經是不行了,卻一直強拖著。
那一摔,奶奶再也沒有能起來,直到離開的那一天,都沒有能下一次床,奶奶眼中含著淚,滿眼的不舍與擔憂,留下一句,“莫子呀,奶奶不放心你呀!”便離開了這個世界,從此,莫子再也沒有任何的親人。
莫子在那之後有了一個外號,“克星”,是的,她是克星,爸媽被她克死,奶奶被她克死,所以,所有和她相處的人都會死。
這話不知道誰傳的,左鄰右舍的小孩子見到她,不是指著她罵,就會丟石子砸她,她每次回到家,都會有好幾處紅印,第二天,那些紅印便會變色,或青或紫。
她懶得去說,偶爾實在疼了,會朝他們發火,讓他們怕自己,不敢扔她石子,離自己遠遠的,她不敢打他們,因為有一次她隻是輕輕推了推一個拿大石頭扔她的男孩子,就被那孩子的媽媽罵了一個狗血淋頭,接連幾天走那裏過,她都被罵,沒有得半分清淨。
不過,這頓罵多了一個好處,讓所有的小孩子都以為她會打人,所以,隻要她生氣,那些孩子就靜悄悄的遠遠的離開,不會追著她說,也不會一直追著她扔石子。
本以為會這樣一直的過下去,卻不想,她竟然考上了S中,那些之前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如今,已經不會再說什麼,隻是,看她的眼神中,還是能看到一些不樂意她的目光。
舒舒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了她的生活,舒舒來的時候,班上已經分好了位置,班上有之前的同學,有些話,自然也傳了出來,所以,選位置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選擇和她一起。
莫子當時自己挑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在最後的靠窗的位置,那樣,她可以看看窗外。
“報告!”
一個人氣喘籲籲的出現在門口,聲音清脆,讓正在整理書桌的吵鬧聲頓時安靜了下來。
“老師,我弄錯教室了,所以!”剛來的女生臉色泛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趕快找位置坐下!”班主任看了看最後一排的位置,“後麵還有兩個空位!”
全班的目光都注視著這個女生,大家都在好奇她的選擇,因為後排有一張空桌子,還有就是莫子同桌是空的。
女生抱著書不好意思的低著頭快速的往後走去,把自己和書一起趴在了莫子的桌上,“我坐你身邊吧,我叫舒舒!”
莫子看了一眼舒舒,平靜得近乎冷淡的說,“那邊還有一個空桌!”
舒舒邊說,已經開始整理書籍,“你不喜歡我嗎,那你得等我上完這節課才行,已經上課了!”
莫子覺得,自己當時完全有理由拒絕,甚至還可以幫舒舒把書搬到旁邊的空桌的,隻是,她放棄了,或許是因為她其實很想有一個人和自己同桌吧,但是她更覺得,是因為舒舒對她的那個笑容讓她舍不得她搬離自己,她和奶奶,都有著溫暖的笑容,讓她舍不得的笑容。
後來,是呀,後來,如果沒有高三的那件事,她和舒舒,是不是還會繼續那段形影不離的友誼,一起上大學,一起工作。
2015年,距離她們分開的2008年,已經進入第七個年頭了。
莫子關上相冊,將它放在枕邊。
二月份的天,起來也還需要勇氣,莫子窩進被窩,在和溫暖的被窩做最後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