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茫茫係滄海,一曲當年話魂歸。隻聽得“啪”的一聲,驚堂木被說書先生狠狠拍在桌案上,那說書匠年過六旬頭發花白,身著葛布長衫,兩眼炯炯有神,身板看著硬朗,隻是背部略坨,這一驚堂木一拍,四座無不停止動作朝台上看來,隻見那老者收起折扇低啞著嗓子道:“要說這帝都秘史,仍要從前任太子雲澈說起。這雲澈公子乃華陽夫人的大兒子,三歲能頌詩,五歲成文章,八歲箭術騎射冠絕天下。這公子他不僅生為神童,就連相貌也是英姿過人,王上非常喜愛這個兒子,在他十歲時便將太子的名號給了他,滿朝重臣也對他寄予厚望——那這麼個驚豔卓絕文武雙全的風流公子哥兒為何會被廢呢?這還要從十三年前的那場大旱說起。”提到大旱,在座堂客無論男女老少都蹙起眉頭,這場大旱整整持續了三年,滴雨未降,江河斷絕,土地龜裂,民不聊生,後來得虧帝都聖巫女桑吟大人登上祭台晝夜不止地為萬民禱告,才使得天降雨露。
其實公子澈因何被貶子民盡知,尤其是這白城中的子民,並且已事過十年,早已算不得秘史。隻不過雲澈聲名遠播,白城一年一度的百花祭也將到臨,故此說書人又將這陳年往事翻了出來好博個彩頭,天長日久看客們注重的勢頭變成了各家茶館說書人的嘴皮子,說書先生為了贏得客人往往在故事上添油加醋,越說越離奇,雲澈的形象也就更加撲朔迷離,簡直成了神仙般的人物,更有些姑娘從小便聽著雲澈的故事長大,大膽點的直接揚言非公子澈不嫁,添成了不少佳話。
在茶館的東南角立著根方形梁柱,梁柱後麵的茶桌上坐著個白衣青年,他低著頭,正在不鹹不淡地喝茶,青瓷茶杯,襯得他手指修長、骨節泛白猶如冷玉。他桌子邊上坐了個少女,身著紅色勁裝,膚色呈蜜色,但卻沒有絲毫粗糙的痕跡,明眸皓齒很是俊俏,她拿手托著腮,嘴裏喃喃:“這先生好生無趣,被貶就被貶,扯三年大旱做什麼,徒增世人傷感。”白衣青年瞅了她一眼,放下茶杯,壓低聲音對著她道:“姑娘,那雲澈公子的故事往往從大旱開頭,姑娘這般說,莫非是有新的噱頭?若有不妨說與在下聽聽,也好讓在下樂嗬樂嗬?”少女一驚,登時羞紅了臉皮,心道:“我哪有什麼新鮮噱頭?我在這之前連雲澈是誰都不知道,這人也不識好歹,早不說話晚不說話偏偏此時拋出這麼個問題,我若不答豈不顯得我見識淺薄?”於是假裝正經道:“我隻是覺得說書人不能千篇一律,擱著什麼事都從環境說起,例如一講殺人越貨之事就非得月黑風高,雖說烘托氣氛,但每每都陳一詞未免顯得平庸無趣。”一轉頭,卻對上青年神色古怪的臉,隻聞青年道:“姑娘此言甚是得理,但、但,沒有大旱的話前任太子的罪也引不出來呀。”少女疑道:“大旱又不是太子弄出來的。”青年嘿嘿一笑:“若大旱沒有聖巫女作法,又哪裏會有雲澈的一片癡心,若沒有這一片癡心,又哪來的褻瀆聖女的罪行——”“你說什麼!?”少女大吃一驚,聲量不由得提高,周邊的賓客麵帶不滿地瞪她一眼,她卻恍若不知,嘴裏喃喃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直到青年拉扯著讓她坐下。
白衣青年到給她一杯茶,淡然一笑:“這麼有名的軼聞姑娘竟沒聽過?我還道這星沉大陸上無人不知呢。”
少女一杯冷茶下肚也就冷靜過來,坦然道:“實不相瞞,在下從大漠而來,當時年幼,爹爹媽媽又極少向我提起帝都的事,稍稍懂事後又在邊緣地區四處遊蕩,所以不知,還請閣下勿怪阿音方才的胡言亂語。”青年斜看一眼她紅袍下露出的金色鷹翅圖紋,心道:“你倒是實誠,就是不知這鷹翅上有幾隻鷹頭。”原來這金鷹乃廣漠羅列國國主的家徽,鷹頭從一往上數一共九隻,頭越多輩分越高,不過這金鷹的紋飾和模樣常人不可得見,所以少女也沒怎麼在意,更加不會想到這酒樓茶館的市井場所會被人認出家徽,再者她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頭。
身子往青年邊上挪了挪,緩聲道:“不知廢太子雲澈被判了什麼刑法,想必也該處死了吧?”聖巫女乃星沉大陸的宗教領袖,上古時期初代聖巫女泠月曾協助神君蒼旻驅除妖獸,解萬民於水火,自此聖巫女職位千古流傳,雖然羅列國同內陸國的信仰不同,但聖巫女仍是神祇般的存在,褻瀆聖巫女是比侮辱神明還要嚴重的罪過,即便不死也該發往魂歸城,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雲澈後來如何了,這說書先生不是正要講麼,我總不好攪了別人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