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一
忘記是誰說了這麼句話,“眼睛是心靈的騙子”,大意是說,一些我們想隱瞞在心靈深處的感情、思想總免不了在眼睛裏露出端倪來,所以,孟子也說,相人莫善於眸子。
從這個道理出發,我和胖子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最傑出的騙子必定是瞎子。盡管我們對此產生共鳴,當我們走在新正街的大道上時,胖子還是忍不住對我說:“哥,我想去算一卦!”
新正街似乎還保留著古代遺風,各種店鋪和地攤紛繁蕪雜地陳列在街道的兩旁,有名有目,這其中包括裁縫店、賣老鼠藥的地攤、當然還有算八字的路邊攤,看相館,街道的對麵則是一家當鋪、三家壽衣店和一家棺材店。每次走到新正街上的時候,我總會聯想到,不準哪一天某個倒黴的家夥心情沮喪地來看相館想算算自己最近生活、事業、或者愛情為何總不順暢,結果那看相的說,該有此命,無術可以回天了,那家夥聽了自是萬念俱灰,馬上跑到地攤上買了一瓶液體態的老鼠藥,咕咕地喝下,其結果是,裁縫店當天就收到做一套壽衣的定單,等做好了便送給了對麵的壽衣店,而棺材店也因此要多打一副棺材——假如那家人窮得買不起棺材的話,還不得不把家中值錢的財物拿到當鋪給當了,於是整條街算是完成了一樁買賣。這其中的相生關係總讓人想起社會上流行的所謂一條龍服務。
當胖子停下步來跟我說想去算一卦的時候,我的這個聯想又衝進腦袋裏,我仿佛看到胖子那家夥安詳地躺在棺材裏,身上套著那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心悸的壽衣,壽衣上麵蓋著一層厚厚的石灰粉。這時,胖子突然打了一個噴嚏,阻住我的變相詛咒,同時,口中濺射出來的泡沫腥子就象石灰粉受到吸塵器的誘惑一樣激情飛舞。胖子嘟噥道:“他娘的,第5個了。”我回過神來,說:“胖子,別算了!有那五塊錢你還不如請我吃頓午飯,人家他媽的都在教室裏浴血奮戰準備迎接高考,隻有你神經病沒事幹才會拉我到處亂轉地遊到這來,還說要去算什麼狗屁前程!這些算八字的瞎子都是些騙子,你娘!……以前不是不信這套的嗎?”
胖子摸摸嘴邊殘餘的口水道:“哥,那你就錯了,我娘可信這個了!每次做了不好的夢都要上這邊向算八字的問問,覺得一定是有什麼征兆。俗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我這次不算八字隻看相,沒準真給他看中了!”
我徹底崩潰,想對於執迷不悟的人再淺顯的道理也不能稱之為道理,索性跟在胖子身後,無聊地看著他小子興衝衝地走進看相館。
看館的是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大黑墨鏡,正在看報紙,墨鏡的鏡片在館內黯淡的光線下,變做漆黑的兩團,我突然想,這副墨鏡的功用和那些算八字的瞎眼睛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可以象醫院護士一樣戴個口罩,他還可以一邊解說,一邊臉上發笑,心想,這蠢貨,老子隨便說的他居然也相信!
卻說那男子看見我和胖子進了屋子,急忙丟下手中的報紙,站起身來,開門見山道:“你們哪位要看相?”
我露出個鄙夷的眼神,雙手叉著腰,隨即抬起頭裝作在看牆上掛的一幅易經八卦圖還有一幅麵相圖。看相男子則徑直把頭的方位朝向胖子說到:“小哥,是你要看相吧?來,坐,坐,這些凳子全是幹淨的!兩位都坐啊!”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雞毛帚子順手拍了一下凳子板,頓時灰塵四起,他自語道:“這雞毛帚子真該洗洗了,盡是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