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所有回憶之前(1 / 1)

新世紀的第五年,我在J大度過了四年的本科生活。  我猶記得那個時候,冬天不準保像老舍說的那麼暖和,而夏天像桑拿般悶熱,七條粗壯或細瘦的漢子擠在一個小小宿舍裏,房間裏有兩張長桌、兩隻衣櫃和四架雙層床。  為什麼是七個人卻是八個床位?說實話原本八個人的宿舍隻到了六個人,另外兩位不知名的好漢壓根就沒來報名,原因應該很簡單: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想投胎投好些就不怕再過一遍油鍋,想考一所足夠拉風的大學就根本不在乎多複習兩年。他們不像是我輩,根本沒有勇氣再去經曆一次高考的摧殘,所以我一度在他們頭上看到象征牛逼的光環。  至於第七把交椅的歸屬,那已經是後話了。  一開始連輔導員姓什麼我都不知道,隻是在開學的班會上見過,典型的七十年代老憤青,據說期末的時候還有機會再見一次。  評選各大班委的投票過程我也有幸參與過,體委是個小巧玲瓏的女生,第一節課因為踩到鞋帶摔倒哭紅了眼。  宿舍的空床上麵堆滿了諸如發下來隻掀開過扉頁的書本、撕扯得體無完膚的衛生紙、單隻散發著無敵氣息不知是黃色還是白色的襪子……此類有用或者沒用的東西,像是收容所,不管你丟了什麼隻要肯上去翻騰半小時肯定會有所收獲。  燥熱的夏日晚上幾個裸男圍著一台破舊的電腦——別誤會,是電視劇,拍得巨爛的那種,劇情理所當然地進展著,卻不知什麼時候結尾,然而有時卻像某個牌子的衛生紙,在某個十萬火急的時刻戛然而止。那時候一屋子六個人五個半電腦盲,沒人懂得防火牆殺毒軟件之類的東西,所以不久之後它成了名副其實的電腦病毒百科全書。  我像其他人一樣用死人的話激勵自己刻苦,讀N多名著,且自稱文學小青年,偶爾想過自己抱本書躲到新建的圖書館那裏,傳說中耗資兩個億的那座,避世或者用冷峻的側臉吸引純情小學妹,堅持一周之後以仰天長歎回屋睡覺而告終。  食堂的同學們轟轟烈烈地往嘴裏塞著各種食物,我的飯卡還是那麼嶄新如初,有段時間得知學校特意規定不許罷課不準罷吃的時候,我們笑得前仆後繼。  淋著雨的藤廊,某個季節會開滿蠟黃的小花,透明傘底下有著成對的戀人,曾經誠惶誠恐地走過,卻沒有一見鍾情的故事發生。  校門外見著成片的小販,衛生條件不敢恭維但生意出奇的好,我記得有一家丸子湯和炒餅特別好吃——他們帶著手藝進城,為自己謀一條生路;我揣著一張通知書來到這裏,並不知道出路在哪裏。  除此之外還發生過很多很多事情,一些此生再無機會經曆的事情。  這種不完美但再也回不去的日子總是有人懷念,畢業那年夏天和一個哥們蹲在某座橋頭上抽煙,我看著暴雨過後歡快奔騰起來的小河水說:  “年輕真好……”  “別他媽這麼傷感。”  哥們隻是虛晃了意欲踹我下河的個動作,隨即收起那隻四十碼的腳,華麗麗地將閃著火光的煙頭彈進水裏,那條火紅的弧線一度是我大四末年最燦爛的景象。  於是,這個木綠色的夏日午後,我大大地伸完懶腰,眯起倦怠的眼看百葉窗撕碎的陽光,將年少的視野溫柔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