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不知所起 二(2 / 2)

他走上前去打開一處低矮的木門,向她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她走進去,撲麵而來一種奇異的濃香,往裏一看,那兩株被籬笆柵欄圍起來的竟然是臘梅。這個季節竟然有臘梅?那淡黃的一小朵一小朵挨著枝椏葉腋內低調綻開的花蕊,像凝了蠟的燭,又像是她常吃的那種檸檬黃的布丁,幽幽傳來縷縷暗香。

“幽穀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前有孟浩然騎驢踏雪尋梅,咱們今天是坐車踏春尋梅,也算是仿了古人一樁雅事。”

他笑意吟吟的望著她,她的臉上還有未散卻的驚奇。轉頭看了他一眼,卻不自在起來。

“你忘了說最後兩句: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梅花這般高雅脫俗俊逸的品質,要在冰雪積層分外寒冷之時開放才有意境。臘梅鬥寒傲霜,開花季節與其他花兒不同,在百花開敗後淩寒獨自開,獨占翹楚才是它的本意。它固然堅韌,更是驕傲,不屑隨大同獨樹一枝,這樣人為的讓它移香在百花叢中,在這雨過春後,它理當是不快活的。”

果然瞧見他臉色懨懨,也不是第一次見他神頓通悟了,他雖然通習西洋文化,但是舊學仍似厲害,看來老督軍當年對他跟程天熠皆是花了足夠的心血來栽培,樣樣都在人前。而她自己就更不用說了,母親當年是沐王府的格格是皇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厲害,她跟碧落打小就耳濡目染,縱然小時候看到詩書頭都大了,但是在那樣一個家庭背景下長大,多少是有些底子的。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非我豈知我不知?”

但見他聚眉凝神若有所思,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是一陣快活,頗有一絲得意,那沉了幾日的眉角此刻竟是要飛揚了起來。

逛了一上午的西湖公園,汽車返程。又是吃西菜,偌大的餐廳裏,寥寥幾桌客人。那懸壁而掛的水金吊燈,罩著磨砂燈罩發出幽幽的白光,有俄羅斯的樂隊拉起了小提琴。環境是極好的,氣氛卻是極不正常的。

他的手指跟著節拍在膝蓋上輕輕敲打,微眯著雙眼似陶醉在音樂裏,嘴裏跟著輕輕哼唱。

她心裏有事,看了他好幾眼,絞著手指在鋪著白娟的四方桌底下,全然無心欣賞這精心安排下的獨奏。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的開口:“我能不能見見他?”

他當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

“Коробейники”他答非所問:“這是一首俄羅斯的著名歌謠,來源於俄國詩人NikolayAlexeyevichNekrasov的同名詩《貨郎》的開篇六段,講的是一位年輕的貨郎與一位少女之間的對話,兩人在交易過程中相互爭執,討價還價,後來漸生情愫,擦出愛情火花的故事。”頓了頓又問道:“沈小姐不喜歡?”

她急急的辯解道:“我隻是想知道他怎麼樣了。”

他笑了一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沈小姐在質疑我的公正性?”

“他沒有犯罪?”

“哦?我的人可是在他的房間裏翻出了當下不該有的東西。”

她氣結,胸口不斷的上下起伏,嚅囁了一下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傾身上前,收回淺笑,那淩厲的眉角壓著迫人的寒氣。

“沈小姐的意思,是我的人仰或是我冤枉了他。”

她咬著唇,倔強的看著他。

“我七歲便被父親扔進軍營,跟著數萬同袍將士同吃同喝,上戰場,硝煙裏看成敗,戎刀上舔血,馬蹄下求生。沈小姐倒是說說,我何以跟他一介儒夫過不去?”

她冷冷的看著他,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彬彬有禮,全身上下散發出淩冽的氣勢來,令人生畏。她在心裏冷笑著,才三言兩語便暴露出了他的本性,她心裏是恨極了的,但是卻不敢發作,還是害怕的,孟定恒現在還下落不明,她不敢太過遷怒於他。

冰冷的刀叉碰撞在瓷碟上,就像她此時的心情一樣,又陰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