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懷春的女孩(一、二)(1 / 3)

載重汽車揚起一股灰塵,消失在前方的彎道後麵,山野頓時寂靜下來。臨近中午,太陽正烈,烤得人有些發困。熱風悠悠吹著,山林發出嘩嘩聲響。夾雜在林子中的莊稼地裏,苞穀長得綠茵茵的,全都背起了鼓脹的棒子。一群群蜻蜓在苞穀上方飛舞盤旋,追逐著飛蟲。陡峭的山坡上,有著小塊不規則的土地,低矮的豆科植物已結莢了,星星點點的小花仍然開著,引幾隻逐蜜的野蜂在其中穿梭。山道旁長著一排高大的楊樹,那些剌槐和櫟樹則像小兄弟似地站在楊樹的身下,組成了一道錯落有致的綠牆。茂密的枝葉中,知了正起勁地唱著。不知哪塊岩石後麵,不時傳來陣陣斑鳩“咕咕”的叫聲。遠處的楓林中,此刻也是一片綠色,在風的吹撫下有節奏地起伏著,這一切,都給人一種甜美悠長的感覺。農曆七月,正是這高寒山區最美好的季節。雨鴿將掛包斜挎在肩上,邊走邊偏著頭看川南,一副調皮的模樣。“你可是答應了我的,這回無論如何都要到我那兒去一趟。虧我們還是一塊長大的呢,好幾年了,你連我的門朝那方開都不曉得。”話一出口,她的心就“怦怦”跳了起來。這一路,她已是第三次說同樣的話了。不知從何時起,川南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變得越來越重要了。盡管他們兩個知青點相隔很遠,中途還要經過一道長約十餘裏的荒涼山溝,白天都時常有野獸出沒,雨鴿很少到他們那兒去過,但川南的事兒,卻總能通過各種渠道傳到雨鴿的耳中來。她們那個點的幾個女生太愛串隊了,總是邀約在一起,今天跑這個知青點,明天到那個知青點。一回來,總能帶回好些新鮮的消息。雨鴿靜靜地聽著她們的談論,從她們口裏得知了川南不少的事情。她是很少串隊的,她明白自己家中的情況,無法和點上的其他人相比,她的父母早逝,姐夫和姐姐也都是本份的工人,沒有任何門路讓她能早日離開這裏,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要想跳出農門,隻能靠自己的努力和表現。還好,下鄉這幾年裏,社員對她的印象是不錯的。然而,在終於盼來了一次回城的機會後,她卻在見了“知青辦”的負責人之後主動地放棄了,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一個點的姐妹隻是覺得,本來話就不多的雨鴿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誰說的?那一回,我不是從你那兒經過了的麼?你那幾間小石屋,坐南朝北,門當然向著北邊開,哦,對了,廚房除外……”川南一本正經地說著,抓起一塊石頭向著一棵矮樹砸去,一隻黑色的、叫不出名的鳥兒“呱呱”叫著,飛了起來。“還說呢,到我們點了都不願進去……”川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天我不是有事麼?”其實,那一天他是做得有些過分了,都到雨鴿點上了,天又陰沉著,雨鴿再三挽留,他還是走了。因為那一天,隻有雨鴿一人在家。不知怎的,他有些害怕,是怕會控製不住自己,愛上這隻美麗的鴿子還是怕別的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果川南直接回隊的話,他們就該在前麵那棵大黃桷樹旁的岔路口分手,但見到雨鴿那期待的眼神,川南不忍心了。心裏在想,去去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這回在家裏隻待了三天。一個點的王健,哪次回家不是住上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呢?再說,男女交往不一定就都是在戀愛吧?還是新時代的青年呢,思想也太複雜了一點。“你放心,我的嘴這會兒饞極了,就想吃你做的酸湯麵,咋會不去呢?”雨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憑心而論,雨鴿的確是一個好女孩兒,高挑的身材,白晰的膚色,俊俏的臉上總是帶著幾分笑意,在川南的印象中,很少見她發過脾氣,就是有人把她惹惱了,也隻是說上一句:“討厭!”這會兒,她的臉上依然帶著些許的笑意,隨便綰在腦後的馬尾狀的頭發,隨著她的腳步一晃一晃的,既顯出城裏女孩兒的灑脫,又帶著些許山裏丫頭的野氣。她身上的那件帶著黑色碎花的淡黃色襯衣,已被汗水浸濕了,貼在身上,把曲線勾勒得異常分明,見川南看她,朝他送去淺淺的一笑,露出一對迷人的酒窩。從小就在一塊兒的玩伴兒,男婚女嫁的遊戲都不知玩過多少遍了,她的心思川南還不知道麼?他們是從縣城搭一輛便車返隊的,那車上裝著一袋袋的糧食,為了安全,在他們剛上車時,司機就叫他們把一些麻袋碼得高一點,騰出了更大的一個空間,供他們容身。這一路上,她看川南時的那種眼神,談起兒時事情時那種從心底發出的笑意,都默默地向他透出愛的信息,他卻裝出一副傻乎乎的模樣,總是把她的話頭往一邊引,並盡量坐得離她遠一點。她似乎也看出了川南的心思,斜依在那些麻袋上,臉上寫著淡淡的失望。汽車在山道上顛簸著,她的身子也不時地搖晃,一副孤立無助的模樣,終於,川南不忍心了,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之中,向她伸出一隻手去,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那會兒,雨鴿的心被川南的舉止感動了,眼裏頃刻間就充滿了晶瑩的淚水,隻好將頭扭向了一邊……該怎樣向他開口呢?雨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在心裏把要說的話演練了許多遍。要是其它的事情,她一定會直截了當說的,但這種事兒,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說得出口呢?縣知青辦王主任給她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但她卻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來。這段日子裏,她的心中總是翻騰著那天的事情,既感到惡心,又覺得害怕,她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王主任的辦公室逃出來的。這次回家,聽了她的哭訴後,急性子姐姐氣得跟什麼似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倒是姐夫的話令雨鴿茅塞頓開:“雨鴿也到婚齡了,找一個知心的人,把事辦了,我看他還有啥辦法?他雖管著雨鴿,總不能不讓人結婚吧?”雨鴿感到臉上有些發燒,一個男生的臉立刻浮現在了眼前,心中也暢快了一些。但是,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哪,誰知人家心中是怎麼想的呢?人們都說,男孩子醒事晚,川南也是二十掛零的人了,但看他玩起彈弓、弩機的模樣,活脫脫是個大男孩兒,他能理解雨鴿的心麼?姐夫說:“這肯定是個辦法,隻是你在農村結婚的話,就更難回城了。”“難回就難回,”姐姐說,“如何為了回城把清白之身給了那個王八蛋的話,我都不答應你。雨鴿,就是這樣,你好生想一下,喜歡哪個,姐給你提親去!”“可是,我……還不知他是咋想的呢?”雨鴿喃喃地說……二在這遠離家鄉,遠離父母的深山中,戀愛似乎成了知青們擺脫苦悶和彷徨的最佳選擇,川南又何曾不想呢?可他卻不能,自從在嘉陵江的那個“水簾洞”中,和立秋有了那麼一段纏綿的經曆後,川南就覺得已把心全交給了她。盡管直到今天,川南都不知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但他仍然故守著,守著一個美好的故事,守著一個少年時代的諾言。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川南常會坐在石屋旁的小溪旁,聽著溪水的低吟,回味著那在地深處發生的故事,心裏一遍遍地念叨著立秋的名字,體味著她身體的溫暖。他時常在想,不管他的家成了什麼樣子,也不管他被命運拋到了何方,立秋都不會忘記他的,或許,在某一天裏,她就會突然地出現在他的麵前……川南和立秋的故事,雨鴿是知道一點的,他們在嘉陵江懸崖下的“水簾洞”中呆了五天五夜,好不容易才在一條被輪船螺旋槳打傷的大魚--直到今天,川南都無法肯定那到底是一個什麼動物,隻好稱它為大魚--牽引下離開了那裏,傳奇故事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報社的記者也為此采訪過他們。然而,雨鴿從來都沒有朝那個方麵想過,他們的歲數畢竟相差較遠,在立秋的麵前,在人們的眼裏,川南隻是立秋的小弟弟而已,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兩人會產生愛情。何況,就在他們脫險不久,川南還病在床上時,立秋一家就被譴送回老家了……一拐上了小道,立即感到舒暢多了。這山中的氣候就是這麼奇特,在太陽底下熱得人跟什麼似的,隻要一走進樹陰中,就會明顯的涼快下來。而從這兒一直到雨鴿的點上,都是在這樣的樹陰中行走。這山裏的夏季並不長,一過八月就很快涼下來了,經過一個短暫的秋天,到十月,第一場雪降下時,就走進了長長的寒冬,大雪封山之後,他們就會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日子裏。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