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聚
第二天,婼雲隻留了一副畫像便悄然離開。
“我想這便是她許身之人吧。”雲霜說道。
靈素幽幽地點了點頭,表情有種莫可名狀的傷感。
雲霜笑了笑,“而且我知道,你心裏還是很擔心蒼浪哥是不是?”
靈素點頭。她雖不願想起,但她不可否認,初將天狼誤認成蒼浪時,她的心的確悸顫過。她很高興,高興能再見到他;她又難過,以為他就是那噬靈的妖魔。當她得知那不是他是她卻又高興又難過。
“我……”
“其實不用多解釋。”雲霜自知早已看穿靈素的想法。她總是那樣單純。“若不擔心他,你見到天狼時,定不會是那種表情。”
“我很害怕,害怕再見到他。”靈素說道,“怕見到他便想起姨娘,想起過去的一切一切。”
“我想我也該走了。”銀月突然前來道別。“我想我在這裏已經呆得太久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可是你不是說,想用月魄求你的弟弟嗎?”靈素問。
銀月搖搖頭,“救回又有何用。寒族一脈已亡,早是不可逆的事實。一切早已無法挽救,又何必執迷呢?”
“你看開就好。”雲霜悠然說道。銀月的經曆,她自己不願多說,雲霜自不會講起。她的一切記憶,雲霜隻有深深地藏在心裏。
院牆外,一陣悉悉索索。銀月警覺地拈指燃火。
雲霜抬手製止。“別在牆後躲著了。”她大聲說道,“我早就知道你們來了。”
幾個影子從牆頭閃過,落在院中。玉湖撲到雲霜的身上,緊緊抱住她,撒嬌似的說:“我好想你哦,你和水娘姐偷偷走掉,也不和我說一聲。”
玉湖轉過身,又拉住靈素,“水娘姐,你有沒有想我呢。”
雲霜笑著說“她現在有名字了,叫做靈素。”雲霜笑著解釋。
“靈素……”蒼海笑笑說,“真是好名字。”
紅纓也從屋中出來。“素素,他們是……”
“我叫玉湖,”玉湖搶先一步說道:“是靈素姐和雲霜姐的朋友。”
雲霜笑了笑,開始介紹起來。“他們都是我在雁不歸的朋友和家人。”
雲天走到雲霜身邊,一拳錘在她的肩上。“算你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
蒼海站在蒼浪的身邊,遠遠地看著雲霜,靦腆地笑笑。“對不起,我們拗不過玉湖……”
雲霜擺了擺手。對銀月說:“他們都是我和素素的朋友與家人。”
玉湖四下張望。“雲霜姐,你在和誰說話啊。”
雲天笑著拉過玉湖。“那邊有個鬼姑娘,小心說錯話得罪人家……”
銀月又好氣,又好笑地哼了一聲,白了雲天一眼。雲霜在一邊偷笑著。
“姑娘不會生氣了吧?”雲天突然應了一聲。“白我做什麼啊。”一開始,銀月以為雲天隻是一句玩笑,卻不想他卻真的似乎見得她的樣子。這倒讓她吃了一驚。
雲霜笑笑,正式向銀月介紹起來。“這位是我的同胞哥哥。我倆一胎所生,總能互相感應到對方。想來,他也一定知道我的感知吧。”
銀月走到雲天的身邊上下仔細打量。半晌,輕輕對雲霜說道:“初見你時,隻覺熟識,應是從前的因緣。現在見到他時,這才想起。原來是許久前的一個善舉,竟讓我們結下如此機緣啊。果真是造化啊。”
雲天癡癡地望向銀月的方向,幽幽地說:“姑娘美得好像月光一般。”
雲霜無奈地笑笑。她對蒼海說,“這位銀月姑娘是昆侖使者,除有機緣之人,即便是妖靈也不能得見。”
蒼海和蒼浪向著雲霜身邊空空的方向微微欠身施禮。
銀月飄然移至蒼浪身邊,打量一番。“想來你必是她命中造化之人。原來那年她是尋你去了……”
雲霜和雲天看著銀月,雖不明白她說些什麼,但能感覺出來,她所指之人必是靈素無疑。
蒼浪呆呆地望著靈素,輕輕點了點頭。
如此多人,怕是醫館難以住下。“今日天色已晚,先在醫館委屈一宿,明日我拜托舅舅給你們安排在梅家住下好了。”
“無妨,”蒼海說道,“在雁不歸,我們也都是睡在月光下的。”
蒼浪點頭。
“我從不睡覺,”銀月說道,“把我的房間給這位狐狸姑娘吧。”
紅纓亦應道:“是啊,我們在醫館裏擠擠就好,不用麻煩的。”
靈素初來百川城時,梅若杉還覺她似內向孤僻,不過月餘,竟有如此的朋友與其團聚。對於此他倍感欣慰。“素兒有你們在,想來蘭姐也一定會高興的。”
從小,靈素從不知自己的家人是誰,在哪裏。但是現在,她不僅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而且更多,卻是讓她意外的。夜色降臨,她站在院中,靜靜對月祈願。
“最近好嗎?”蒼浪終於能單獨與靈素說上話。
靈素轉過身,看著他,低頭淺笑:“挺好的。”
“你為何要離開?”蒼浪低沉著嗓音,他總還是想要問個明白。
“我想找到我的家人。”
“難道我們不是你的家人嗎?”
“那不一樣。”靈素抬了頭,眼睛映著月的光芒,“那你又為何離開?”
“為了尋你。”蒼浪說。
靈素低下頭,她不敢去看蒼浪的眼睛,“值得嗎?為了我放棄長老的身份?”
“值得。”蒼浪的回答肯定而堅決。
一句值得,讓靈素的心為之一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幽幽地說:“你難道不怕,我終究是個邪神。”
蒼浪的聲音深沉得好似低吼:“那又怎樣!”
過去的一幕幕在靈素的腦海中閃過。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沉默良久,蒼浪終還是問道:“那個昆侖使者,她……”他很擔心,身為昆侖使者的銀月會以邪神的理由帶走靈素。
“我與她曾是前世的友人。似乎我曾欠她一個人情……”靈素幽幽地說,“卻不知如何還她。”靈素不知該如何形容她與銀月的關係。她不知自己到底與麟兒有著怎樣的淵源,也不知麟兒到底與她發生過什麼。隻是隱隱地感覺,她似乎欠了她什麼。
銀月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院中的靈素與蒼浪。“我本以為她不是麟兒。但是看到蒼浪時,我卻篤信,她就是。”銀月幽幽地說。雲霜輕笑,“我雖不知你與那麟兒有何種機緣,但是我相信,前世的造化,今世總會再現的。”
2.機緣
第二天,銀月還是悄然離開。
“其實,我還是挺欣賞她的。”雲霜突然說道,“雖過於神秘,但她有話直說的性子我卻很喜歡。”
“可是,到最後我也不知麟兒到底欠了她什麼。”靈素心中總覺愧疚。
“你欠她?”雲霜很奇怪靈素會這麼說,“她何時說過?”
“沒有,我隻是這麼覺得。”靈素搖搖頭,“看到她便覺得對不起她。”
“也許隻是你或麟兒太善良了罷。幫不了她你自然覺得虧欠。”雲霜苦笑,靈素並不知道,雲霜知道銀月的那段故事。
“或許吧。”
銀月的離開卻讓雲天有些傷心,他總是呆呆地望著銀月離去的方向入神,“怎麼了?”雲霜問他,“你不會喜歡上銀月了吧?”
雲天點頭。“從小,以為玉湖便是生活的一部分,本以為那就是喜歡。第一眼見到銀月,卻讓我的心悸動不已。卻原來,從前我對玉湖的感情竟和你一樣,她不過隻是我的小妹妹啊。”
“可是銀月卻不可能與你在一起,不是嗎?”雲霜安慰,“她甚至連一個魂魄都不是。更何況你不過見了她一麵。”
雲天不語。良久,他悠悠地說:“我知道,她的生命有著不可磨滅的缺憾。如果可以,我願找回她的缺憾。”
雲霜一驚。難道說,銀月的故事他已感知。
雲天點頭。
雲霜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了解他,他對銀月的情感,如憐惜,如感激,或許隻是一時之逞,但又或如靈素與蒼浪那般,有著前世的羈絆。隻是她和他不知,他們到底與銀月曾有著怎樣的糾葛。
“銀月走了,婼雲姐也走了。”紅纓問靈素,“你何時會同我去救哥哥?”
有飄搖和外公的照料,娓彤現在的狀況也很穩定。她也沒有什麼牽掛。“隨時。”
“我和你一同去。”不知蒼浪又從何處得知消息,怕是雲霜告訴他的。
“當然也少不了我。”雲霜說道。
“當然還有我們。”雲天抱著蒼海的肩膀。
“可是,我不想你們和我去犯險。”靈素拒絕,“畢竟,我也算靈族之人,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你明知道這是犯險,我們怎麼可能不去!”雲霜說道。
靈素知道,在言語上,她永遠爭不過雲霜。她總能找到突破點。
蒼海笑笑說道:“小妹,你就別再托辭了。你也不是不了解我們,做了決定,怎麼樣都會跟去的。”眾人點頭。
無法,靈素終於鬆了口,“人太多,有雲霜陪就好了。”
紅纓亦點頭,“靈穀沒什麼凶險,不用去那麼多人。”
“蒼海,你留下來。”蒼浪對蒼海說道。蒼海欲反駁,卻隻能悻悻地撇嘴點頭。
“靈素姐,我也要去。”玉湖叫道。
“你若也跟去了,誰替你素素姐照看醫館呢?”雲霜說道。
玉湖卻不想她們將她單獨留下。“可是我……”
“想想看,你也是玉神的弟子,除了你,還有誰更合適呢?”雲霜笑著說。
玉湖拍了拍胸脯:“那是當然。我可是玉神除素姐姐外,最優秀的徒弟了。”雲霜一把拿捏到玉湖的弱點,蒼海不得不暗暗佩服。
“有蒼海陪你呢。更何況你們若無聊,大可至梅莊前院,飄搖和娓彤定會陪你一起。”靈素囑托。玉湖貪玩的性子,不過在梅府一天,便已與娓彤相交甚好。
玉湖使勁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有我在,保證會把你這醫館打理得妥妥貼貼的。”
臨行前,靈素向梅震山告辭,本以為梅震山會因為父親的不告而別而震怒,卻不想,梅震山囑托道:“找到你的父親,與他說,我從未因他棄你母親不顧而惱他。”想來,梅震山必是已看開,“若沒有他的出現,也不會有這一切的機緣。”
離開百川城不知多少時日,一行人來到一座城池之外。
“朱野城?”雲天看著眼前這城池的名字,不禁覺得奇怪。“好奇怪的名字。”
“有什麼奇怪的?”一名男子從他們身邊走過,應道。
眾人看著身邊的這名男子。他的樣子看起來可以說有些醜陋,額頂生得兩個犄角般的肉瘤,鼻子向外翻卷著。但是他雙目如炬,卻給人一種氣度不凡的感覺,看來並不似普通人。
“大叔好樣貌。”雲天盯著他看了半天,琢磨著說道:“我猜你不會就是這裏的城主吧?”
男子微笑著點頭,“看來年紀不大,眼光倒卻獨到。”
雲天撇撇嘴,他沒想到自己胡縐的一句竟也讓他蒙對了。果然不可以貌取人,他心中不禁暗暗歎了一句。
男子向眾人介紹自己:“鄙人薑姓大庭氏,確是這朱野城城主。”
“原來是薑城主。”一眾人對他施禮。
靈素想起,玉神掩名水環山時,曾與她講過朱野城薑城主的事情。靈素立即再施禮道:“想不到竟有幸見得神農。”靈素敬佩地讚歎。
“神農之名不敢當。”薑城主謙虛地說道,“想來姑娘竟也聽過鄙人的名號。”
城中人人見他施禮,看來他倒也是個不錯的首領。靈素暗暗感歎。
“曾在家師處聽得。”靈素回道,“他曾說與城主有過數麵之緣。托城主教誨,師父在藥理上受益良多。”當年,玉神總有段時間離開瑤山,想來應是來這朱野城罷。
“可否問得尊師名號。”薑城主道。
“家師水環山,亦是村中巫醫。”
薑城主尋思著說道:“原來竟是尊師。我當年曾與一名喚環山的修仙故人做藥理交流,互相受益。不想一晃竟也過了許久。”薑城主回道,“請問尊師現在可好?”
靈素麵色憂愁,玉神早已與碧瑤散化靈力。“家師已過世多時。”
薑城主很抱歉地歎息。“可否問得姑娘芳名?”
“小女子靈素娘。”靈素回道。
“素姑娘欲往何處?”他又問。
靈素卻不知如何回答,如實答他,怕壞了靈族規矩,不答,似又有些失禮。
正猶豫著,雲霜搶下話來,“師公過世後,師父便承了村中巫醫之職,卻被不知哪裏來的一個妖人,將師父趕了出來。無奈師父隻得帶了我們四處雲遊修行,想來日重回村莊。”
薑城主疑惑地看著靈素,“想不到姑娘就有如此修行。”
眾人不得不感歎雲霜的機智。靈素也趕忙回答:“修行不趕當,不過比他們修得早些罷了。”
“姑娘如此謙卑,倒也不藏修為深厚。”薑城主說道,麵露難色,“說來,我還真有求於姑娘。”
“城主有什麼要求,就請說吧。”靈素說道,“隻要我能幫上忙。”
“不瞞姑娘,”薑城主說道,“我朱野城中許多人都得了瘟疫之症,我雖嚐得百草,卻不知這病源如何,難以對症下藥。”
“怪病?”靈素眼中閃了光,“可否煩勞城主帶我去瞧下呢?”
“姑娘莫急,”薑城主道,“不知可否先在府上安頓下來再去呢。”
靈素想了想,點頭答應。
說話間,眾人竟已來到城主宅門。宅門如火的裝飾倒叫來客驚歎不已。
在薑城主府中安頓好後,靈素便迫不及待欲至城中查看城民病情。“雲霜,與我一同去城中看一下吧。”
“是的,師父。”
聽了雲霜的回應,雲天心中不禁暗笑。“師父,弟子也與您一同去吧。或許多少還能幫上忙。”
靈素笑著點頭。“紅纓與哥哥在這裏等就好了。”
薑城主帶著他們一同至各病者廛居。“臨魁先生。”老人掙紮著坐起。
“老人家,”城主安撫,“不必拘禮。”
雲天取了小凳放在老人床邊,“師父坐。”雲霜和蒼海在一邊不禁偷笑。
靈素摟起老人衣袖,手臂上點點的黑斑讓眾人不覺一驚。靈素為老人診了許久,並問道:“老人家是否感覺四體疼痛?”
“對啊,姑娘。”老人回答,“而且這頭啊,眼睛啊,都很痛。有時這手腳也似心中總覺燥熱煩悶。”
“城主,這城中是否還有其他病患?”雲霜問道。
“是啊,幾乎每個病者都是這般病症。”城主答。“似這病會染易,若一人染病,周遭亦會得染。”
靈素思酌良久,“這疫症,可是節氣變幻之時常發。”
見薑城主點頭,靈素接著道:“雖厥陰風木時令已過,但卻燥熱不退,潤濕難散,風氣過勝而導致。”
“果是神醫之徒,”薑城主拜服,“一診便知。”
“我們村中亦有染得此病,”雲霜回想瑤山村中一至這一時節便易發此疫症,“但是還是會有許多人並不受此感染。”
薑城主點頭肯定,“確是如此,想來那些身體精壯之人,的確不易染此症。”
“可叫病患以藥入浴,令汗水出透,同時補以湯藥緩解,並多喝水即可。”靈素慢慢說道。
薑城主勞心記下靈素件件叮囑,“幸得素姑娘指點。藥材方麵,有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