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隻有風輕輕飄過紫禁城的碧瓦飛甍,又從那扇雕花窗欞的縫隙鑽過,搖曳著燭台上的幽幽焰色,也搖曳著那個垂淚漣漣的女人的衣袂。
她,博爾濟吉特氏蘇媚兒,曾是大清國高高在上的皇後,然而此刻,她卻以靜妃的身份長跪於愛新覺羅?福臨、她的夫君腳下,語含悲愴:皇上,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縱然臣妾有再大的不是,但念著往日的情分,您怎麼著也不該這麼對臣妾呀,皇上!
福臨,這個曾意氣風發的大清天子,此刻,他的眉宇間卻尋不見一絲光彩,而隻將目光停留於窗外的夜幕。良久,他微微歎息:起來吧,蘇媚兒!事情趕至這般地步,也著實怨不得朕,隻因你平日仗著有太後撐腰,所以整日飛揚跋扈、目空一切,甚至於將朕這個大清國的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何曾有過半點一國之母的風範?朕對你,是真的失望了,你傷了朕的心啊……
蘇媚兒,跪著挪前幾步,雙手抓住福臨的衣襟,哀求,哽咽:表哥……是的,臣妾是做錯了好多事連累著表哥傷心了。您是一國之君,不該有臣妾這樣一個不懂禮儀的女子為後,可事已至此,您就再給臣妾一次機會,好嗎?臣妾定當痛改前非,斷然不會再做作出令表哥寒心之事……就算是看在臣妾十四歲就入宮隨了您,陪您一起看星星,為您講草原的故事,一晃就是六年的份上,好嗎?表哥……
一句六年,讓福臨的心猛地疼了一下。是的,他怎能坦然處之?眼前這個女人,她不管做錯了什麼,畢竟她將六年的時光全都流逝在他的枕邊,他的耳旁。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生,能有多少個六年?
再看蘇媚兒憔悴的臉龐,福臨差一點想要收回皇命,讓她再次回到皇後的寶座。然而,君王說出的話,一言九鼎,他不能。他俯身,為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那般柔情:表妹啊……來,朕扶你起來。這坤寧宮朕還給你留著,你也累了,就好生在這裏歇著,朕有空的時候,也會常常來看望你!
蘇媚兒的啜泣充滿了落寞:不,皇上,臣妾不起來!既然皇上心意已決,就讓臣妾以一個廢後的身份恭送皇上!
正此時,一小太監匆匆趕來跪於門外稟報:皇上,大事不好,太後聞聽您不顧她的勸阻執意廢掉了皇後娘娘,一時氣血攻心吐血昏倒,眾太醫正在搶救……
聞得此言,福臨心急萬分,亦顧不得蘇媚兒,忙隨小太監火速趕往慈寧宮。
望著福臨急速離去的身影,蘇媚兒那一聲絕望的呼喚打破了整個夜空的寧靜:皇上……
燈火通明。太後睡榻羅帳外,一班太醫和宮女皆神情緊張,彼此耳語著對太後病情之關心與擔憂。帳內,太後雙眼緊閉,麵色慘白地躺於綾羅錦緞之中,嘴角還依稀可見淡淡血痕。太醫院院使納蘭禾正極其專注地為其把脈,她的貼身侍女蘇嘛拉姑靜候一旁,目光中全是焦慮。
福臨疾步趕來,不等內侍太監崔公公通報,便一腳跨進門來:額娘!額娘……
正竊竊私語的太醫和宮女們忙跪倒行禮:參見皇上!
福臨顧不得理會他們,徑直穿過羅賬,忘記控製語聲高低:納蘭禾,太後怎麼樣了?
剛剛把完脈的納蘭禾躬身低語:回皇上!太後乃是一時急火攻心所致間歇性吐血昏厥,稍後微臣開個方子,按此方服藥,再加以靜心休養,過些日子便無大礙。
聽罷此言,福臨的心態才有所平靜:既是如此,有勞納蘭大人了!
納蘭禾:皇上言重,這些都是微臣之本分!
福臨轉身對帳外眾太醫和宮女:都退下吧!
太醫和宮女俱都起身離開,納蘭禾也退到帳外著手開藥方。
風,吹得帳幔輕舞。福臨跪在太後床榻前,輕輕拉起她的右手貼在自己臉頰,憐惜而悲傷:額娘!額娘……您醒醒呀!都是兒臣不孝,讓額娘傷心了……快點醒過來呀,額娘,兒臣就在這裏,您要打要罵怎麼著都行……
福臨的樣子,讓蘇嘛拉姑也心疼:皇上!您別這樣,太後娘娘已經病倒了,您千萬不可再因過度悲切而傷了身子,好嗎?
福臨眼眶濕潤:蘇嘛拉姑,朕在這裏守著,你趕緊隨納蘭大人去拿藥,趁早煎了給太後服下。
蘇嘛拉姑:皇上!那我去了,您可千萬要保重……
福臨無力地擺擺手:去吧!
蘇嘛拉姑一邊不放心地回頭望著,一邊走到帳外和納蘭禾一同出了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