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這一幕怎麼看都像是地獄。而不是人間和地獄的交界處。

江南裝修的小院子裏,已經堆積了三四十具屍體,從屍體和被砍成碎片的殘肢的斷裂處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小院的地麵。院子裏還散發著人體內髒的腥味。偶爾,還可以看到像西瓜一樣被切下來的人頭,遠遠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們臨死前所感受的恐懼。

雖然我是殺人鬼的同夥,可是那種怨念仍然強大的要我都可以感受到。

不知道是殺人鬼很忙還是有意為之,這場殺戮的另一方居然還活著。

在眼花繚亂的殺戮過後,我看見手裏拿著鋼刀的二少爺想要拉著那個穿著命婦服的小腳老太太逃跑,可是老太太的腳崴了,怎麼也跑不掉。於是二少爺隻好一手拿刀,一手攙著老太太沿著牆根想要偷偷摸摸地逃跑。

而剛才還簇擁在老太太周圍的那群活靈活現的丫鬟和老媽子們,現在則是都成了院子裏的或是七扭八歪或是支離破碎的屍體。

看到眼前堆積如山的屍體,禦景姐仍然是一副不開心的表情。

剛才,明明在殺人的時候鬼是很快樂的。

但是現在,已經墮落成殺人鬼的禦景姐的臉上,露出來的卻是迷茫和厭煩的樣子,無視著幸存者的舉動,禦景姐隻是在仰望著天空中的圓月。

看到月光下穿著和服的少女在屍山血海中一臉無辜地望天的樣子,突然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了。

為什麼我覺得眼前這個在月色下一臉迷茫的殺人鬼禦姐很美?

雖然她的臉上還沾著受害者的鮮血,可是我還是無可救藥地覺得這樣很美?

月夜下的殺人鬼少女很美嗎?

我是已經變得奇怪了嗎?

或者說,美麗是不分善惡的?

還是說,這個是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就在我們都有些走神的時候,一聲金屬落地的“咣當”聲,引起了我的注意,也打破了禦景姐的望月遐想。

被腳下的那隻被禦景姐砍下來還露著骨頭茬子的斷腿絆倒,攙著老夫人的二少爺和老夫人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剛才的聲音,就是鋼刀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聽到了聲音的禦景姐,眼裏露出了表情,不再是迷茫。而是那種深沉的黑暗。

拎著手中的藍色長刀,禦景姐搖搖晃晃地向被嚇得瑟瑟發抖抱成一團的祖孫二人走去。

看到院子裏沒有別人了。強烈忍著刺鼻的血腥味,我衝了出去。

因為我看到禦景姐露出了那種我熟悉的微笑。

是的,禦景姐果然是殺人鬼。

即使是美麗,也改變不了她是鬼的現實。

即使不願意承認,可是眼前的事實也說明了一切了。

院子裏那走兩步都會被屍體絆倒的狀態,統統都是禦景姐的傑作。就是這個手裏拿著光劍的三途川擺渡少女的傑作。

也是我的這個女上司的傑作。

我現在真的很佩服自己了。

麵對這樣的場麵,居然還沒有崩潰。沒有像瘋子那樣大喊大叫流口水。

普通人,應該是早就崩潰了吧?可是我居然還有勇氣衝出去。

是呀,我是有勇氣的。

極力地抑製住自己的恐懼和惡心感,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道具,一切都是遊戲,一切都是夢。血漿是番茄醬,腦漿是碎豆腐,流出來的滑溜溜的東西是豬下水……”

極力地想著這些騙自己的謊話,不顧自己的旅遊鞋被腳下的鮮血染紅,被流出的內髒潤滑,我走向了禦景姐。這個剛剛宣布錄用我的女人,我的第一個女上司。

也許,勇氣就是無知者無謂。就是自己麻痹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但是,看到眼前地獄一般的場麵,我卻覺得自己不應該什麼都不做。

“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裏,趙建言。”

耳邊的頭發遮住了禦景姐的臉龐。禦景姐的聲線依然是那樣的清冷動聽。

鬼向我下命令了。

我,仿佛是中了定身術一樣。靜靜地站在原處,站在了染著血的方磚地麵上。

拿著刀的禦景姐不再搖搖晃晃,而是邁著小碎步一步步地走向了瑟瑟發抖的祖孫二人身前。

二少爺顫抖地想要去撿那把被自己掉落的刀,但是禦景姐的話使他的手定在了原處。

“再去伸手拿刀就砍掉你的手。”

安靜的和服少女說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在場的人們,沒有人懷疑少女話語的真實性。

因為剛才的一幕使得所有人都開始重新認識了眼前少女的一切。懷疑這個真實性的人,已經變成了院子裏的屍體和碎肉。

麵對著殺人鬼少女,癱軟在院子門前的二少爺開始發抖了。

“我說過的,讓你看了我的腿,你把楊淑雲找來。”

手裏拿著藍色光劍,禦景姐的臉上是一臉的不耐煩。

“我……”

二少爺隻是瑟瑟發抖地和老太太抱在一起。

看著二少爺那陰晴急劇轉變的臉,禦景姐不耐煩地說道。

“這個老太太是你的奶奶吧,留下她做人質,什麼時候把楊淑雲找來我就什麼時候放人。不過我很忙,如果半柱香的工夫楊淑雲不來的話,你個孝子賢孫就等著為家裏的老太太收拾後事吧。還愣著幹什麼,現在我沒心情殺你。”

二少爺聽了禦景姐的話,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看已經快要被嚇癱了的老太太,然後一骨碌爬起來向另一個院子跑去。

看到了二少爺的背影,禦景姐一臉的冷笑。

冷笑過後,禦景姐居然一臉天真倦意地看著我:

“看到了吧,趙建言,這就是世界。如果想要救人,往往先是要殺人的。都是你的善良,要我做了多餘的事情。”

多餘的事情,那是什麼?

眼前禦景姐發出的那樣的表情,居然令我感到奇怪的親切。就像隔壁的鄰居家大姐姐為我收拾了我不甚打翻的醬油瓶子之後的那種感覺。

隻不過,今天作為鄰居家大姐姐角色出現的禦景姐穿著和服拿著長刀,渾身沾滿了受害者的鮮血。

“禦景姐……你……”

“怎麼了?趙建言。你害怕我嗎?害怕我身上沾滿的血跡嗎?還是害怕我手中的光劍。”一隻手還握著那把光之劍,另一隻手扯動著沾血的和服下擺,禦景姐低下頭看了看,然後又是一臉的自信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