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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時。已經過去幾小時了?204豪華套間。偌大個會客室裏,空空落落,很顯然,杜光華已經在這兒把自己關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早已進入屏幕保護狀態。屏幕上,一隻碩大的水母在漆黑的深水裏緩慢地遊動著,伸縮著,探尋著。煙灰缸裏也積滿了煙頭。杜光華把自己放倒在長沙發上,身邊放著一瓶精裝的二鍋頭,那酒已然喝掉一多半了。他端著一個原先用來喝茶的玻璃杯,怔怔地看著屏幕上遊動著的水母出神。杯子裏還有大半杯酒。

“丁咚”——有人按響了門鈴。

他忙折起身,趕緊衝進衛生間,把杯子裏剩下的酒全折進馬桶,放水衝掉,然後又趕緊把酒瓶藏進櫃子,把煙缸拿進衛生間,並把散亂地扔在沙發上的六七本時尚、家庭、政法、言情類的雜誌一股腦兒地塞到枕頭底下。這裏頭好像還有一兩本歐美出版的色情雜誌。最後,他用濃茶過了過嘴,又掏出一小罐口腔清潔劑之類的東西,往嘴裏噴了兩下,定了定神,梳理了一下頭發,這才去開門。

進來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談輝,杜光華“雇用”的總經濟師,退休前曾任華東某重要城市的計委副主任。

杜光華馬上又變得“神采奕奕”了,間:“搞到什麼新情況沒有!”老人四下裏略略地打量了一下,反問:“你從網上又查到些啥?”“啥也沒查到。媒體好像還沒怎麼注意這個新興的開發區……”老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這裏有兩個不太好的消息。雖然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但值得你我重視。一個是K省省委派省委副書記宋海峰來兼大山子市的市委市政府一把手,馬揚的權限被大大縮減;第二,原大山子冶金總公司的財務總管前些日子被人殺害。凶手至今還逍遙法外。看來,大山子的情況比我們原先估計的要複雜,而且不止複雜一點,而是複雜得多得多得多。”杜光華替老人沏了杯花茶,說道:“我琢磨,這個馬揚答應賣我三萬平米地,卻又要我先在那上頭種上德國進口草皮。他搞啥名堂?這方麵你打聽到什麼沒有?”“沒有任何消息。連他們機關黨委副書記對此都一無所知。他們那個機關黨委副書記說,馬揚這人有時挺邪門兒的,誰也摸不準他到底想幹什麼。用那位副書記的話說,種草?絕對不可能。大山子市內連像樣的大樹都沒幾棵,機關大樓上還有好幾扇窗戶玻璃都沒配齊哩,種草?幹啥呢?喂馬還是喂騾子?搞不好,這又是馬揚的一個什麼虛招……剛才路過他們東方廣場時,我看不少工人在那兒搭台哩。我打聽了一下,說是今晚,馬揚要在那兒公開拍賣什麼東西……”“他是該拍賣一點東西了。他手頭隻有三千來塊活錢供他支配。”“那我們還要往這兒投錢?”杜光華沉吟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我的談老軍師,我當年起家的時候,手頭還沒這三千塊哩!這一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貢開宸信任他。他手裏有實權。第二,他手裏有三十萬人。幾十億的固定資產。幾十萬平米的土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得摸準他腦袋瓜裏到底有些什麼想法。他這人是不是真幹實於的貨。這一點特別要緊。有一些當官的,發發原則指示,在中央和基層之間當個傳聲筒,行。你要他自己拿個主意,實實在在地辦幾件事,他就顧慮重重,重重顧慮,全‘蝦米’了。我就怕跟這一號人打交道。白搭工夫嘛。你跟他說半天,他嘴裏倒來倒去的全是《人民日報》社論和中央文件上的話,沒一點實際的。你說你念叨幾篇最近發表的社論也行啊。他不,念叨來念叨去的還全是幾年前的套話,整個兒鬧你一個沒脾氣,氣死你還不給棺材!”“興許,這個馬揚是真的要辦畜牧場?要不緊著張羅種草幹什麼?”老者退一步估摸道。杜光華哈哈一笑道:“別鬧了。他辦畜牧場?那你才小瞧他了。我直覺,這‘種草’,或許是個虛招,但這一虛招後頭一定藏著掖著一個巨大的行動計劃。依我判斷,這家夥要不是個野心勃勃的‘拿破侖’,就是一個能帶領自己的人民走出困境的‘摩西’……你沒感覺到,這家夥身上有股氣場?當麵跟他說上三五分鍾話,就能把你罩住。”老人笑了:“得得得,隻要你瞧得上的人,你就總說他身上有股氣場……”杜光華也笑了:“嘿,你還真不能不信!”“那……你說我們怎麼幹?”杜光華又沉吟了一下說道:“讓我再想一想。”老人提醒道:“你可是答應他們二十四小時後給答複的。你可得充分利用這段時間哦!”“我怎麼沒充分利用時間!”“時間是利用了。充分不充分,就不好說了。”老人一邊說,一邊從櫃子裏搜出酒瓶。杜光華臉微微一紅:“這肯定不是我喝的……”老人緊接著又從衛生間搜出酒杯,放在鼻子尖上閉了聞,板著臉,說了聲:“玩貓膩前,得把杯子好好地用清水涮幹淨了!”把酒杯放在了杜光華麵前。杜光華不說話了。老人輕輕地歎口氣問:“這是今天第幾瓶了?”杜光華還是在回避:“……”老人又要去搜。杜光華忙說:“第二瓶。保證再沒了。”老人臉色一變:“光華,五十六度的烈酒,你一天兩瓶!你知道大夫怎麼說你?”杜光華低下頭。老人義正詞嚴地勸道:“你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杜光華了,也不是五年前的杜光華了。你別跟我強調。你是和當官的不一樣。你喝你玩,你放縱自己,你花的是你自己的錢。但是你必須明白,從你擁有那些企業的一天起,你杜光華同時擁有了一份不能推卸的社會責任。你就不隻是屬於你自己的了……”杜光華不無有些難堪地:“行了行了。你也來給我叨叨社論!”老人冷冷一笑道:“我這社論是明年後年才會發表的。您哪,就先受著吧。”杜光華申辯道:“我明白,我有病。但你得容我一點點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凍也不能著急……”老人激動起來:“你準備花多長時間來治你這病?十年二十年?你這樣放縱自己,還會有十年二十年時間嗎?你那麼大一個攤子,那麼多員工,允許你再‘病’十年二十年嗎?大夫說你已經……”杜光華一下站了起來:“住嘴!大夫。大夫。他知道個屁!他們知道那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不就是喝點酒嗎?那個時候,我要再不喝點兒,能熬得下來嗎?混這麼些年,就落這麼一點毛病,你還想讓我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