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林還是堅持道:“還是換個人去當這個總經理吧。我……真的不行……”
馬揚沉吟了一下道:“好吧。人選問題我們再商量。你先把這個合同給我談下來。”
趙長林懇求道:“您……還是另外派人來做這檔子事吧馬揚問:”這又怎麼了?“
趙長林支吾道:“我……我真的不行……”
這時,楊處長等急急地走了過來。馬揚忙問:“你們那兒也談崩了?”楊處長臉色不太好看:“這小子簡直不是東西。他完全排除了跟我們合作的可能,他要獨自拿下這三萬多平米的舊廠房……太囂張了嘛!”馬揚又問:“價錢怎麼樣?”楊處長說:“價錢上他倒沒怎麼計較,基本滿足了我們的要求……”“他人呢!”“走了。”馬揚有點急了:“沒留他吃飯?”
楊處長哼了一聲:“人家不稀罕我們這窮家寒舍的飯。”馬揚急問:“他走了多大一會兒了?”楊處長看了看手表:“大約有七八分鍾吧。”馬揚立即下令:“派車!”楊處長一愣:“……”馬揚臉色也不好看起來:“我讓你派車!!”
幾分鍾後,一輛嶄新的奧迪快速地駛到樓門前停了下來。馬揚不知道機關裏居然還有這麼一輛好車,等車啟動後,便問:“哪來的錢買這麼輛新車?”坐在後座的楊處長答道:“聽說不是買的。是有人拿它抵債,還給我們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馬揚探過身去看了看裏程表:“才跑了一千來公裏,還沒過磨合期哩。”“聽說這樣以抵債的方式搞到手的新車,一共有三輛。一輛寶馬。還有一輛傑士達。怕您批評,今天沒敢把那輛寶馬開出來。”
馬揚半信半疑地看了楊處長一眼。
這時,在大山子城市賓館一層大廳的總服務台,杜光華已經結完賬,自己拿著行李,剛走出旋轉大門,一個服務生又跑了過來,告訴他有個姓楊的先生打電話來找他,還挺急。杜光華一聽就知道是那個說話做事挺生分的楊處長了,便說:“哦。請你告訴他,我已經走了。”那個服務生猶豫了一下:“這……”怎麼,還要我自己去跟他說嗎?“杜光華見他那麼為難,便有點不高興地問。這家城市賓館號稱大山子的”五星級“酒店,硬件設施也不能說太差,但服務水平卻仍然跟過去的招待所差不多。早上七點左右,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他(她)們一定自行打開宸門來換暖瓶。也不管你是進店,還是離店,永遠不會有人來替你拿行李。而任何一個客房的衛生間裏永遠會有一個或兩個水龍頭在漏著水。熱水管裏最初幾分鍾放出來的水,永遠會是帶著鏽泥的焦黃色。
“不不不……那位楊先生說,不是他要跟您說話。是我們大山子開發區的一把手,管委會主任兼黨委書記馬揚要跟您說話。”那個服務生忙說。
大概因為“開發區的一把手,管委會主任兼黨委書記馬揚”要駕到,賓館一層門廳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那個總是蜷縮在陰暗角落裏,很少有人光顧的咖啡吧,這時也突現了出來,六七張小圓桌上沾滿茶跡的舊桌布立即被新桌布取代。好幾大桶熱帶觀葉植物居然“從天而降”,讓杜光華眼睛為之一亮,心裏也溫暖許多。從來謀麵的賓館總經理、副總經理、客房部主任、餐廳部主任。營銷部主任……紛紛雲集在門廳裏。過去站沒站相、坐也沒個坐相、總是紮堆聊天的服務生們,這時也都畢恭畢敬地站立在各自的崗位上。這一切都發生在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裏。“隻要他們願意把事情做好,還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嘛。唉……”杜光華不免在心裏深深地感歎,惋惜。
“哎呀呀呀……馬主任,怎麼可以勞您大駕呢?”馬揚一出現在大廳門口,杜光華就略有些誇張地伸出雙手,快步迎了過去。
馬揚回頭問楊處長:“給社先生安排住的地方了嗎?”
杜光華忙說:“不用。不用。”
馬揚依然隻對楊處長下令道:“快去。告訴總台,要一個豪華套間。”
杜光華忙做出一副惶惶的樣子:“真的不用。我剛退了房。”
馬揚這才回過頭來,很誠懇地對著杜光華說:“我請你再多留一大。費用,由我方負責。杜先生,這點麵子你還是要給的嘛。”
杜光華說:“該談的,我和楊處長都談了……真的不用了這時,辦完住房手續的楊處長,拿著房卡和房門鑰匙走了過來:”請上樓。204房間。“馬揚卻對楊處長說:”你先上去看一看,合適不合適,是不是最好的那一套。要不合適,讓他們換另一個豪華套間。“
204豪華套,的確是這個賓館最好的一套房間。
“告訴總台,給204房間每天送兩次水果。”一進房間,馬揚對楊處長做了這樣的指示。“馬主任……馬主任……您要這麼見外,我真的一分鍾都不待了。我是大山子人……”杜光華忙說。“來點水果怎麼就見外了呢?大山子人就不吃水果!”馬揚笑道。杜光華默默一笑道:“恕我直言。聽說您主任基金賬上,能調動的現金隻剩下二千多元了……”他想刺激一下這位“一把手”,測試一下他會做何種反應。見了這第一麵,憑自己這些年在“江湖”上走動的經驗,他覺出這個馬揚辦事能力非比尋常,待人也熱情,這一切都讓他心動;但不知在這“非比尋常”和“異常熱情”的外表裏頭,跳動的又是一顆什麼心?他得摸清這一點。馬揚也默默一笑道:“你沒見我坐著一輛新車嗎?我剛才知道,我機關車隊裏還藏著一輛寶馬、一輛傑士達,一輛奧迪2.6.”說著走過去,嘩的一聲拉開窗簾,指著窗外一片灰蒙蒙的景色,對杜光華說:“當我們大山子整個負債率高達百分之一百好幾十、大多數廠子沒法開工、純粹依靠國家銀行貸款過日子的時候,我們卻用公款養著這樣一個豪華型四星級賓館。明白我說這話的意思嗎?這座賓館裏,有六套這樣的套間是專門給前市委市政府和總公司、礦務局領導留著的。市委常委會和總公司黨委常委會,一多半也是借座於此召開的。甚至起草一個很普通的市委文件,也要在這裏包上兩三個房間,住上六七大,或一二十天……我們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大都市?隻有三十萬人啊。而所有這些費用都是名正言順地用公款報銷,計算在總公司的經營成本裏了。杜先生,你是腰纏萬貫、億貫的大老板,你舍得這麼花你自己的錢嗎?”
杜光華的心又一動,但他沒做聲。他想再聽一聽,再看一看。
馬揚卻又在催促楊處長了:“去拿水果呀。我這個手裏隻剩三千元主任基金的開發區一把手,也得請我們尊貴的客人吃點水果啊。”
楊處長向外走時,對另外兩個在場的機關幹部示意了一下,他們便一起出去了。然後在總服務台就發生了這樣一場對話:餐飲部主任:“中午飯按什麼標準安排?三千元一桌的標準?還是五千元一桌的標準?過去,市裏和總公司的主要領導來,都是定的五千元一桌的標準。但實際上,我們是按九千元一桌的標準給他們做的。對市和總公司兩級領導,我們向來都特別優惠。過去總公司領導宴請廣州上海方麵來的老板,訂餐都是一萬五千元一桌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