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聽你這番‘甜言蜜語’。但我更希望聽聽你的具體打算。”
“具體的……反正我已經留下來了。我這人到底值不值得省委信任、我這顆小棋子到底往哪兒擱,就全聽您的了。要殺要剁,反正也就這一百來斤。”
貢開宸笑道:“好嘛,都開始跟我論堆了?!”
談話氣氛如此協調,完全出乎馬揚的意外,覺得機會難得,於是,忙暗中盤算了一下,便想趁機模一下省委書記的“底牌”,遲疑過後,便問:“……您覺得,大山子有我這樣的人幹的活兒嗎?”
“想到大山子去當一把手?”貢開走馬上明白了他問話的意思,便含而不露地反問道。
馬揚臉微微一紅,忙“撤退”:“我沒這個意思……”
貢開宸把眼睛一眯,再問:“那是什麼意思?”
馬揚淡淡一笑道:“什麼意思,最後也得由組織決定。”
“哈哈……果然名不虛傳,你這個不老不小的中滑頭!”貢開宸大笑起來。
這時,一直在樓下那輛奧迪車裏守候著的郭立明急匆匆跑上樓來向貢開宸報告,省軍區首長打來電話,說,去馬公島視察這次軍事演習的中央首長可能要比原定的到達時間提前兩小時。貢開宸一聽,立即起身告辭。馬揚忙叫了一聲:“黃群,貢書記要走了。”黃群即刻從小揚屋裏跑來,問:“貢書記,您不再坐一會兒?”貢開宸一邊向樓下走去,一邊笑道:“再坐就惹人討厭了。”黃群忙說:“您這樣的貴客,稀客,我們盼還盼不來哩。”已經走到樓梯當間的貢開宸立即轉過身來,笑指著黃群的鼻子說道:“俗套了吧?這麼說,就俗套了。”黃群的臉卻一下紅起:“這是我們的真心話。”
貢開宸揮了揮手,一邊說,一邊繼續往下走去:“行了行了,別在背後罵我就行了。馬揚,今天晚上咱倆談得不錯。但有一條,你可給我記住了,以後不管誰再讓你整誰的‘黑材料’,隻要跟咱們省有點關係的,都想著提前跟我這個省委書記打個招呼。眼裏沒這個省委書記可不行哦。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關照道:“這兩天你不是正閑著嗎?有本書,你找來翻翻,是軍區一位中將副司令員前兩天在飯桌上推薦給我的,叫什麼來著?”
郭立明忙應道:“《戰略論》。英國人利德爾。哈特寫的。”“知道這個利德爾。哈特嗎,大學兼職教授同誌?”馬揚忙說:“不知道……”
這時,貢開宸已走到奧迪車跟前了:“找來看看。看看。還是得多讀點書嘛。聽說你跟美國那個卡特總統似的,業餘時間挺喜歡鼓搗一點木工活?那是美國政客在作秀哩。你學他們幹啥?還是得多讀點書,軍事方麵的也應該讀一點。這個利德爾。哈特,是上個世紀英國的一個大軍事學家,在西方軍事學界很有點影響。這家夥鼓吹戰略上要搞迂回,反對正麵跟人死拚硬打、抬杠頂牛。我看哪,這本書,正適合你。啊?去找來翻翻。”
貢開宸的車剛從視線裏消失,馬揚便大步跑上樓去翻找那本《戰略論》。他記得他們家收藏過這本書。他很早前就聽說過這位國際軍事學界的巨子。剛才隻是不想讓貢開宸掃興,才故意說“不知道”的。但書買來後,也的確一直沒看。這一搬家,又全擱亂了。找了一會兒,還真把它找到了。隨手翻了翻,卻一點讀它的心情都沒有。滿腦子都在複映著貢開宸今晚說過的話,眉目間傳達的各種“信息”。他一點一滴地回味,尋找可能的跡象。所有的疑問,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不安和激動,都集中到了這一個問題上:“他真的會把我放到大山子去當一把手?可能嗎?”但隻要稍稍往深人裏一想,他就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把我放到大山子去當一把手,方方麵麵的阻力太多。很不現實。貢開宸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氣魄和膽識。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幾個“不可能”一念叨,心裏似乎又平靜了許多。但就在這時候,家裏的電話機響了。直覺告訴他,這電話很可能是貢開宸打來的。貢開宸有一個重要決定要對他公布?他一把抓起電話。果然是貢書記。“……你準備一下。準備在最近一次省委全委會上,給全體省委委員講一講你打算怎麼解決大山子的問題。”血開始往上湧,馬揚竭力保持語調的平靜,緊握電話,問:“為什麼要我去講?”
“讓你講你就去講!但有一條,別盡講空道理。不是讓你去給省委委員們上課,而是去接受考核。聽明白了嗎?是上考場!”
哦,上考場?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渾身的血又一次向上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