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悠悠歲月
那是深深銘刻在我的男主人公趙春暉頭腦裏的永遠永遠無法褪去的像電影視屏一樣的他在孩提時期的艱難生活的畫麵——
在起伏延綿的湘南大山之中距離那條滔滔滾滾的青龍河大約兩裏遠那個故鄉的一座古樸的農村內,孩童時期的小趙春暉頭發剃得隻剩下一個兩寸見方的蓋毛,著一件半袖上衣和一條半截短褲,跟幾個與他打扮相似的男童還有幾個著大衣襟短裳的女孩正在曬穀場上玩一種古老的遊戲:
一個貌似凶惡的男孩裝“狼”,麵對一個個子大一些的裝“頭羊”男孩與在他的後麵一個牽著一個衣尾的裝“小羊”的男孩與女孩站著。
頭羊:“老板——,老板——,開門哪!”
狼:“開門做什麼?”
頭羊:“拿刀子。”
狼:“拿刀子做什麼?”
頭羊:“割竹子。”
狼:“割竹子做什麼?”
頭羊:“打畚箕!”
狼:“打畚箕做什麼?”
頭羊:“撿狗屎。”
狼:“撿狗屎做什麼?”
頭羊:“肥青菜。”
狼:“你那青菜葉子有好大匹?”
頭羊:“天一樣大匹,地一樣大匹。”
狼:“你肥那麼大的青菜做什麼?”
頭羊:“喂羊仔。”
狼:“你的羊仔給不給我吃?”
頭羊:“不給!”
狼:“你這麼多羊仔不給我吃?那我可就自己抓了!”
“狼”左衝右圖,要撲上去抓“小羊”。
“頭羊”處處攔著“狼”,護衛著自己的“小羊”,不讓”狼“抓住自己的”小羊“。
整個曬穀場上孩子們童稚的叫聲叫得山響。
小趙春暉他們一邊玩了一會,就向在古老的“進士”匾牌下寫字那邊幾個人走去。
那幾個人在青磚風火牆的前麵有著“進士”匾牌的飛一樣翹出的門樓下古舊的青磚牆壁上,寫上了“人民公社好”和“辦好公共食堂,早日進入共產主義”等用石灰漿塗刷的標語,再用紅土水漿修飾字周圍讓那些字顯得更加美觀。然後他們又在相距不遠處那座古老的上下相連的二進大屋的門口寫上了“公共食堂”四個大字。
一位年紀在五十餘歲的像古董先生一樣的老人,看著在孩子群裏眉目俊秀雙眼專注有神的小趙春暉,一把拉過他的小手,問:“認識字嗎?”
小趙春暉搖搖頭。
古董先生又問:“想認識字嗎?”
小趙春暉黑黑的眼睛眨了眨,點一點頭說:“想。”
古董先生說:“想讀書才好。讀好了書,將來就能夠考進士,當狀元。來,我來教教你。”說完,他用手指著門上的字逐一讀到:
“公——共——食——堂。”
“公——共——食——堂。”幾個孩子都跟著念。
“辦好公共食堂,早日進入共產主義。”老人又指著牆上用紅土塗刷的標語讀。
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公共食堂的門口,掛上了一串長長的鞭炮。人群聚集,他們都是本村的農民。
“公共食堂開餐囉!”
隨著喊聲,“劈裏啪啦”一陣子鞭炮聲響起,小趙春暉跟著他的母親還有哥哥妹妹穿著樸素的衣服,同村裏的農民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魚貫而入地進入公共食堂。
公共食堂裏麵此時異常熱鬧,裏麵坐滿了人,高高興興地圍著桌子坐吃滿桌豐盛的酒菜佳肴。
桌子上那些菜,有整雞,整鴨,整鵝,蒸魚,還有大塊的豬肉,羊肉,用荷葉包著的米粉肉——。
有的人三五一起,敞著胸赤著脖,滿臉帶笑地端著大碗的米酒比拚。
”公共食堂好呀!天天吃十大碗呀!“有人高聲地讚美。
”人民公社好呀,天天都過的神仙一樣的日子!“有人附和。
開始有吃飽了的農民滿臉含笑心滿意足地離開。
也有人在猜枚:
“五魁首!”
“八福壽!”
“七匹馬仔!”
“九九歸一!”
輸了枚子喝酒的高高興興,圍著看的人都嘻嘻而樂。
秋風裏,一片片黃黃的栗樹葉飄落而下,掉在牆上寫有“人人大煉鋼鐵,趕上英國,超過美國”標語的牆腳下。
山裏,一排排高大的鬆樹倒下。
濃煙滾滾,是那些樹木在燃燒。
那些燃燒的火炭被水澆滅,變成了黑黑的木炭。
十幾個土高爐冒著濃煙,爐中火光白熾。每個土高爐兩邊都是一個巨大的風箱,拉動每一個風箱的都是年輕的四男四女。
一旁簡易的廠棚中,分別睡臥著等待換班的男人和女人。
一群人用籮筐挑著木炭來了,他們把木炭倒在高爐前。隨著大鏟大鏟的送入爐膛,那些木炭立即就被吞噬而光。
又是一片片高大的樹木倒下。
那些巨大的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栗樹也在“咚咚”的砍伐聲裏轟然倒地。
巨大的燃燒樹木的濃煙滾滾直衝上天。
“娘,我不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讀民辦學校呀!”早晨天剛剛亮,小趙春暉睜開眼睛,對拿著衣服要給他穿的母親說。
“春暉,去吧,你的碗還在那裏呢。”一個來叫小趙春暉上學的已經十七八歲長得很高大的大姐姐說。
“你們幫我砸了吧。”小趙春暉說。
“春暉,我們走吧。我們的口糧撥到那邊去了,不去那裏我們就沒有飯吃的呀!”來叫小趙春暉上學的幾個大姐姐幾乎是同時說。
“春暉,去吧。一個人讀了書才有用。”娘說。
“其實,我們在那裏根本就沒有書讀。”小趙春暉委屈地說,“從開學到那裏,天天都是到山上落(la,第四聲)茶籽。茶籽落完了,就每天都在外頭耍,沒有發一本書,連一間教室都沒有!”
母親有些心酸地替兒子穿衣服。
“那裏根本沒有飽的吃!田裏的豆子裂開了,我們就去撿來用火燒著吃。有時候我們還沒有走到,那些人就把飯吃光了。我們就隻好去田裏挖那些沒有人挖的番薯燒著吃。”小趙春暉用小黑豆的眼睛看著娘,“可眼下下霜了,田裏那些沒人挖的番薯都變苦了,不能吃了。”
娘歎息了一聲。
“我爸呢?好久沒見著我爸了。”小趙春暉問。
娘再歎息了一聲:“他到好遠好遠的地方燒炭煉鋼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