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傾世明眸如電,在朱信雄臉上掃來掃去,想看清他說的話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最後,還是輕輕歎了口氣,道:“好吧,我隨你回去。”
程梧聽顧俏涓說要帶他和桑竹一起去她妹妹和妹夫那裏,又知道了她妹夫就是江湖衙門掌門人‘青天碧海’文羨璋,而傾世就是文羨璋和田可如之女,頓時一陣錯愕。
那麼,傾世口中的“狼心狗肺的壞女人”就是顧俏涓之妹無疑了。
當然從孩子口中說出的話難免會讓人半信半疑,孰是孰非不能聽一麵之詞,程梧考慮再三,決定聽從顧俏涓的建議,先去江湖衙門做客。但是因為身體尚未複原,不能馬上動身,朱信雄就留在天照宮,等著和顧俏涓等人一起回江湖衙門。
文傾世自從知道顧俏涓是那個女人的姐姐,就對她退避三舍,桑竹因為鳥屎之事也對她不理不睬,幸好有朱信雄和綿蠻兒陪在身邊,每天說說笑笑,也不寂寞。
卞雨芙得知程梧要和顧俏涓一起離開天照宮,傷心不已,每夜對著那塊破紅巾暗自垂淚。她早已看出程梧對顧俏涓情有獨鍾,隻好把無盡相思埋在心底。
轉眼間程梧已經痊愈,孔則淙診脈後確認他足可以自由出行,程梧便去向卞雙祿辭行。正遇著卞雨芙在瑞龍堂裏為娘親上香,見了他,淒然一笑,道:“程大哥,和我喝一杯好嗎?”
還是曾經關程梧的那間屋子,還是幾碟小菜,兩個酒杯,還是卞雨芙親自把盞,斟滿一杯,向程梧道:“先幹為敬!”
粉頸一仰,一飲而盡。
程梧想起她在這屋裏向自己傾吐的那些癡心話兒,不由輕歎,舉杯道:“多謝卞姑娘這些天來的照應,在下一介村夫,姑娘與我是雲泥之別,不必將我放在心上,自有英豪之士來配姑娘的錦繡之姿,我……我……”
說不下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二人默默無語,各飲了幾杯,卞雨芙忽然苦澀一笑,道:“程大哥,你就要走了,給我留點什麼東西做紀念吧,讓我以後能想起,曾經生命中出現過這麼一個很讓我心動的人。”
程梧也是心緒難平,想了想,道:“秀才人情紙半張,我送你一幅字吧。”
“蝸牛角上,較雄論雌,許大世界。石火光中,(爭長競短),幾何光陰。”
卞雨芙凝神注視著麵前這幅香墨淋漓、飛龍舞鳳的題字,輕聲誦念著,恍若醍醐灌頂,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雅的男子,由衷地道聲:“多謝你,程大哥。”
程梧微微一笑,道:“你不嫌菲薄就好。”
卞雨芙歎道:“昔日我爹一心要做皇帝,結果險些弄得眾叛親離,還好,現在一切又恢複正常,我隻願爹爹(洪福齊天),平安到老,武林之中的浴血紛爭不去理會也罷。”
再看看這幅(跌宕遒麗)的題字,心裏漸漸釋然。畢竟感情的事需要兩廂情願,如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即使有(拽象拖犀)之力,也於事無補。
程梧道:“姑娘是(穎慧)之人,能悟出此理,今後輔佐令尊走上正途,也是武林之福。”
卞雨芙猶豫了一下,道:“程大哥,其實我爹要做皇帝也是事出有因。孔先生善觀天象,他說今年以來,紫微帝星晦暗微渺,朝野之中(暗流)洶湧,恐怕有大事要發生,說我們應該搶占先機,以應天命,所以才會勸爹爹登基祭天,幸好沒有真的將那兩個孩子燒死,否則爹爹隻能是個無良昏君,我們也成了(助紂為虐)的惡人。”
程梧聽了,心裏難免驚疑,沉吟不語。
卞雨芙從懷中掏出一物,道:“程大哥贈我墨寶,我無以為報,這裏有一個護身符,是我娘親的遺物,伴了我十五年,今日就送給你,希望你一生平安。”
說著遞將過來,程梧接入手中,定睛一看,是一束碧綠絲絛上係著一塊拇指大小,(精雕細琢)的美玉,其上一隻鳳凰栩栩如生,翩翩欲飛。
程梧心中一動,已知其意,待要退還,又怕傷了卞雨芙的心,隻好收下,拱手道:“多謝!”卞雨芙眼中淚花一閃,低下頭去。
程梧一行人離開了照烽山,卞雨芙沒有出來相送,立在自己的竹霞居窗前,手撚紅巾,遙遙望著那一行漸行漸遠的人馬,神色黯然,口中喃喃念著柳永的《鳳棲梧》: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兩行珠淚簌簌滴落。(共綴詞10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