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金陵城,無論按照影響還是勢力排名,除了江浙總督、江南巡撫,江寧守備道就得算老三了。要在往日,聽到有人跟他叫板,於成龍哪能忍下這口氣,但今日闖下大禍,正尋人擺平,不敢再惹是生非,裝作沒有聽見,向曹霑眾人禮讓道:“請諸位雅間內就坐。”
曹霑皺眉道:“坐什麼坐,有人要將咱們趕出去呢,還坐得成嗎。”他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聽到有人尋於成龍的茬,急於想弄清誰敢如此大膽。於成龍抱定息事寧人的心,勸慰道:“鄉間無知草民,咱不跟他一般見識,自顧自吃咱們的酒……”
“想我邱居明,年未弱冠即登鄉試第一,隨之放棄科舉,遊曆講學四十餘載,在你眼裏竟是無知草民,可笑哪可惱……”誰都不曾想到,在下麵叫囂的這人已經登樓而上了,身後還跟著一大幫的人,都正站在眾人身後。
他就是邱居明?怪不得這家聽天樓名字聽起來咋那麼熟悉。胤禩曾經交待曹霑,邱居明每天必到聽天樓吃午茶,難怪在這兒遇到他。曹霑仔細打量這位所謂的江南第一名士。見他弧長白皙的麵龐,空空點點無數的麻點。在這個時代,由於醫學落後,生了天花,幾乎無藥可治,長了麻子不喪命就算很幸運了。
邱居明一雙老鼠眼賊光賊光,下頜一把花白胡子雜草般亂糟糟,身上青布長袍也是皺巴巴的,上麵還掛滿了油汙。曹霑懂得,這些所謂的名士都是以穿著打扮怪異標新立異的,但以邱居明的這副德行,被胤禩讚為經天緯地之才,太言過其實了吧。如果今天自己乖乖地把雅間讓給他,也太跌份了。
曹霑想到這裏,向於成龍陰沉著臉道:“於大人,你抱了息事寧人的心,人家可是不領這個情喲!”於成龍看曹霑臉帶不悅之色,真以為他被邱居明惹得生氣了,向邱居明嗬斥道:“哪裏來的狂士,本道台在此,還不趕緊退下。”
於成龍話說得硬氣,並不是以勢壓人,在封建社會,民見官必須回避這是規製,可不管你的名氣有多高。但以邱居明的想法,康熙的幾個兒子都派人來討好結交與他,哪會將一個小小的守備道放在眼裏。翻起一雙老鼠眼看了看於成龍,滿臉的譏諷道:“於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別說是你,即便是總督隋赫德,也得把雅間讓給老夫。”他身後跟的那些同伴,同聲讚歎:“邱老兄,話說得硬氣!咱們這間雅間占定了。”
久在江寧任職,於成龍當然清楚邱居明名冠江南,並且京城幾位王爺都想收他為己用,也有所耳聞。被邱居明一句話頂得滿麵通紅,不知說什麼好了。回過頭向曹霑道:“曹公子,一間雅間而已,咱們讓給他算了。”
聽到於成龍服軟,邱居明捋著頜下胡子洋洋自得,向同伴道:“老夫學富五車,金陵大佬沒人不服老夫的氣,還怕鬥不過這些官場小爬蟲。”
再驕傲的人,總得裝出一副謙虛的模樣,邱居明竟這般自吹自擂,曹霑更想打擊一下他,裝作討教的口氣問:“邱老夫子,學生經常聽人說學富五車,您老剛才也這麼說,學生求教一二,所謂‘學富五車’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