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日子總是很容易讓人忘記今夕何年,院子裏已經曬了第三個年頭的金不換,門口的柳葉子已經黃了三次。三年多的時間,一千過個日日夜夜,翻閱各種醫學書籍,從種藥到學醫我從未下過山,在南淮的兩年流離時光也似被蒸發掉的金不換在無當日的明豔光亮,可惜隻是似乎。
山上總是月朗星稀表明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可以像之前的每一天曬草藥,看書,請教師傅。可是今夜我卻無法像從前一樣心無旁騖的睡去,因為三年之約馬上就要到,離我下山的日子不遠了。心裏有對山上和師傅的眷戀,有對下山之後的恐懼。披著衣服曲著雙腿在院子裏的柳樹下舉頭望沉沉黑幕,近千個日夜不曾想起過往此時正一幕幕呈現在眼前。
母妃在生我時難產而離開了我,可想而知在宮裏一個沒有母親保護父王幾乎想不起來的孩子是怎樣的難以生存,好在我是個公主並非皇子可以被各位貴妃拿來利用好給自己爭地位。以至離宮之前我都是有母妃從宮外母家帶來的姑姑撫養長大,不過雖然隻是占了個公主的頭銜吃穿不少,但是與其他母妃位高榮寵的公主相比我就像個乞丐。但這些隻在其他人的眼裏,那時還不分不清楚我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區別在哪裏,隻是知道他們總會在大小宮宴時和父王同飲同食,可以在宴會上念詩,舞劍,彈琴讓父王高興的合不攏嘴。“這些我也會”,在聽到宮女們跑到我的石桌前跟我說了前殿是怎樣的熱鬧,怎樣的其樂融融,怎樣的絲竹聲聲歡樂洋溢,穿著綠色宮裝的小女孩轉身從院子裏跑進屋裏母妃留下來的琴旁坐的筆直,彈起姑姑交給她的唯一曲子,姑姑說這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一支曲子,從能夠彈完整首曲子那日起我每日起床洗漱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彈一遍,我從未見過母妃也沒有辦法想象她是怎樣的麵容,不過我見過王後娘娘她很溫柔看著我的時候總是眼睛裏含著笑意,我認為那就是母親看著我的目光,所以每日撫琴時總是閉著眼睛想象著長著像王後一樣的母親坐到我現在的位置撫琴時該是怎樣的心情,那時很小以為能夠彈著這樣平和婉轉的曲子的母親該是幸福滿足的,怎知道在這宮中能有那個女人能是幸福更別說滿足了。可是那時我還並不懂這些。一曲彈完才想起我在屋裏麵彈父王怎麼會聽的見,馬上讓平時伺候我的平兒和雪雨幫忙把琴搬到院子裏,這樣就能讓父王聽到我的琴聲,也會為我高興而稱讚我。宮宴的方向已經安靜了,彈琴的孩子不知道此時她一心取悅的父王已經不知道去了那位娘娘的宮裏,那裏會聽到她的琴聲。彈的已經很累了,手指上的水泡已經都破了。孩子停了下來不在彈了,隻是坐在琴旁,心裏一遍遍的默念著沒用的,沒用的,突然跟旁邊的萍兒說:“把琴收起來吧,我已經不會彈琴了。”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碰過琴,甚至的看到琴手指就會僵硬指尖疼痛。多年之後我明白了母妃在彈琴時內心最初的執念和最後的荒涼。
察覺到我在院子裏,大黃跑到我的身前挨著我的木凳趴下,我被它的舉動從思緒中拉了回來,聽著它從鼻子噴氣到地麵的聲音,思緒又滑回過去。
今日姑姑親自下廚做了好多我的最愛,因為今天是我的12歲生辰,其實每年生辰我都不開心,會讓我想起今天是母妃的忌日,上次之後我也隻會在每年的這一天拿出來看上一陣子卻也不碰隻是為了祭奠一下那個給了我生命但又薄命的女子,天朗氣清,陽光甚好。我剛吃完午膳,肚子很漲,來到禦花園有些吃力的爬到一棵高大的樹上,這是我上次追一隻白貓無意中發現的,當我費力的爬到樹上發現貓也不知道去哪裏了,可能已經從樹上下去了。環顧我的四周頓時興奮起來,這棵樹枝葉茂盛,枝幹粗壯,我可以看到樹下和遠處,樹下的人卻看不到我,從那之後每隔幾天我都會來上麵坐上一會,一次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娘娘來花園就在樹下納涼,我嚇的連氣都不敢喘了,生怕被她發現,不過也很好奇如果真的被她發現了,會怎麼處置我,會不會怪我躲在樹上冒充猴子治我個欺妃之罪。還好沒有多久,在我還沒有憋死之前,遠處跑來個宮女到娘娘身邊俯下身子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貴妃娘娘就起身帶著一行人匆忙的離開了。我躲在上麵呼出了一大口氣,這可真夠驚險的。在樹上稍微歇息了一會,我並不打算下去還想再呆一會,就靠著樹幹半躺了下來眯著眼睛甚是舒服,剛剛的驚險已經被我拋到了腦後,姑姑說我就是這點好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隻要能睡上一覺就什麼都忘記了,邊說還邊笑著搖頭說也不知道想了誰去了。當時我什麼都沒說隻是在心理麵反駁,我有個涼薄的父王這件事我就不會忘,但也不願記得了。因為那個人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他既不過問我的死活,我又何必心心念念的奢求。眯了一會覺得肚子沒有那麼脹了,頭腦也清醒了準備下去,一腿正搭在一個比較粗的樹枝上,另一條腿正要放下來剛好聽到一陣稀疏由遠及近。我的天啊,這是什麼情況啊,我這雙手抱大樹,一腿上一腿下保持著小狗撒尿的姿勢,想及此我的冷汗就順著脖子留了下來。聽著腳步聲的靠近,我任何動作都不敢做,隻有仰頭看著除了樹葉什麼都看不的天空的方向祈求聲音的主人可一定一定隻是路過啊。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老天是不是故意在逗我,剛走了個娘娘這又來了一個,平時這個時候是最熱的時辰日頭最毒辣都沒有人願意來花園,我也是來了幾次發現的。可今日花園似乎很熱鬧啊。隻聽如沐春風的嗓音帶著恭敬:“公子,淮安公已經有動作,看來我們不必親自動手。”“他也等的不耐煩了,這麼多年明爭暗鬥他們雙方也都等著這個時機能一擊壓倒對方。看來這次我們是省了力氣,你和連楚靜觀時機推波助瀾。”他們在說什麼,我好想聽明白了什麼,可是似乎那裏不太對勁,但又不知道那裏不對勁。恩!怎麼這麼安靜不在繼續說了呢?眼睛盯著在樹幹上,難道是走了。不行,待他們走遠了我在下去免得讓人發現那多尷尬,還是等著眼前的毛毛蟲從樹幹爬到樹枝上我在下來比較安全。於是我一心一意的在這給毛毛蟲加油。哇!手腳都麻啦,剛要向下使力,整個腿部沒有了知覺,腳下一空整個身子毫無障礙的向下落,雖然我的雙手在空中張牙舞爪的亂抓,很顯然花園的花樹都修剪的很好沒有一根旁支亂葉。啊啊啊彭重重的屁股觸地的聲音。整個人躺在地上緊緊閉著眼睛,怕聲音太大驚動其他人,趕快用手捂住嘴巴。任命的躺著緩和一下整個背部和屁股的疼痛。因為是躺著的關係,耳朵離地麵很近,很容易就聽出異動,似乎是風吹衣料相互摩擦的聲音。不好一下就睜開的眼睛看向布料聲音的方向。我的天哪怎麼還有人,靜站在樹下的男子麵含探究的看著我,我心想完了被抓個正著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映,閉了一下眼睛決定裝傻複又睜開了眼睛,“嘿嘿,誒呀!你看我這在樹上的覺睡的好好的竟忘了以為在自己的床上,一翻身就掉了下來,真是糊塗了。沒事沒事不用管我我自己就能走回去。”說著,雙手撐地做了起來,嘶嘶我的媽呀怎麼這麼疼啊,屁股更是火辣疼痛,可是礙於旁邊還有人我真不方便用手去揉。扶著樹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打算趕快轉身逃回去。隻聽耳後傳來不高不低,不疾不徐,風碎玉裂的聲音:“姑娘你,就這麼走了?”慘了,看來真的逃不掉了。好吧既然他都這麼問了。“沒錯我都聽見了。你現在想怎麼處置我?”那人輕笑:“如何處置??不如這樣。”說著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青色小瓶,從裏麵倒出來一粒黑色的藥丸,送到我麵前。“若姑娘你把這個吞下去,我就放你走如何?”什麼!給我吃了毒藥還說是放我走,那根直接掐死我有什麼區別。“好吧。不過我想知道這毒藥什麼時候發作?”我已經接受我的命運,無人疼愛,也沒什麼可留戀的,唯一放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姑,年過半百的她要是知道我突然就去找母妃了,肯定會傷心死的。趁著毒藥發作之前好給我時間安排一下。“姑娘怎麼知道這就是毒藥而不是有助於姑娘強身健體的補藥。”這女子倒是淡定既不求饒也不逃跑,要不是這天不盡人意讓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到是給逐羽好好調教一番,必是個可用之才隻是可惜了。“雖然我是無意中聽到你們的秘密,而且根本都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更不可能說出去,不過象你這種人也不會相信我。與其擔心有一天會有人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倒不如永絕後患,不過這肯定不是服下立斃的毒,否則雖然我也隻是個小小侍女,毒發死在世子身旁想要脫身洗掉清白勢必也要費番口舌。想必世子也是個謹慎的人,不想因此小事被人猜忌。”魏煜微笑的看著她,此女子著實不一般,能想通此理並不算什麼高明,但在明知自己將死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事情想得如此通透而且冷靜對之,就連他手下訓練出的死士也未必有幾個能有這樣的氣節。“既然姑娘已經這麼明白了,那就請自己服下這裏藥丸吧。”我的手被在背後我成拳頭,真的要吃下去嗎?剛才裝的什麼都看明白了樣子這下真要吃下這毒丸,我感覺我的五髒六腑都在發抖。真氣自己沒什麼事在房裏睡覺多好幹嘛好好生辰跑出來把小命送出去。知道自己就算祈求也沒有可能被放過還是認命的吃下去吧,快速的伸出手奪下藥丸眼睛使勁一閉就咽了下去。不給自己害怕的機會,不然我真怕自己拿著藥丸在手裏,然後嚇得雙腿跪地向他祈求饒我一命,我已經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不想再失了氣節讓人小看了去。“三個月圓之日姑娘便會在睡夢中離去不會感到疼痛。”魏煜沒有想到她會這樣決斷的服下去完全沒有無謂掙紮。把手收回將藥瓶從新收好後,背手其後什麼都沒說轉身踱步離去,好似剛在樹下乘涼完打算去賞花一般的言情雅致根本不像是剛決定了一個女子的命運般,轉身的一瞬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目的已經達到當然也沒有必要與我多費唇舌。我仰頭看著天空,太陽還是那樣的濃烈而我已不能再有很多時間憎恨它的毒辣,此時我無比慶幸還能享受到此等強烈的光和熱,怕是三個月之後隻能在下麵與無盡潮濕和黑暗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