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3)

陶楷正要掙脫董昆山跑去殺害吳漢穀,但想到麵前這個裝傻賣癡之人必然會阻止自己,心中也是惴惴。說來奇怪,董昆山阻止了他複仇,陶楷心裏卻是莫名地湧來一股輕鬆感,此刻要是想讓他下殺手可是再也不行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下定決心去殺害他。他心想:“不如順水推舟,殺吳漢穀之事就此作罷。反正我還是沒有勇氣去殺他,何必要折磨自己呢。”

一旦想通了,陶楷便感覺如釋重負,但對董昆山為何裝瘋賣傻他還是心有困惑。於是說道:“你不是傻子?”董昆山罵道:“罵誰傻子呢。”但隨即他哀歎一聲,神情中還藏有些微的苦楚,像是有什麼不願提及的往事。陶楷心感歉意,說道:“不好意思,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他嘴上這麼說,心中確實是癢癢,恐怕此刻不知,以後便是會時刻惦記。

董昆山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隱瞞,說道:“和你一樣。”他的回答大出陶楷意料之外,陶楷心道:“和我一樣?莫不是也是被林朝東與駱明輝他們陷害的?”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如何進來的呢?”董昆山笑而不答,良久才說道:“這些個護士醫生隻道我們都是神經病,說話哪還有分寸,平常聊聊天便把所有的話都講出來了。你被關在那間單人病房裏時,我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陶楷點頭稱是,隨即又問:“醫生護士都知道我是怎麼進來的,那他們豈不是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嗎?又為何……”他本想說“為何不忙著他報警,將真相說出來”什麼的,但心念一轉,馬上打了個寒顫,背脊湧來一股涼意,像是後麵吹著一月的寒風,無孔不入。他說道:“難不成他們……”

董昆山點點頭,說道:“你猜得沒錯,他們可是駱明輝的心腹手下。”他說這裏說話不方便,很容易便會被發現,於是拉著陶楷去了東側走廊盡頭的雜物室。他接著說:“這所市第一精神病院總共有兩幢住院樓,大多數的病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唯獨我們這一幢的第十二層。駱明輝是市衛生局的局長,下管所有的醫療機構,精神病院也包括其中。一些嚴重肇事的精神病人本該歸公安部管製,但我們國家多年前對這些個精神病院的法製建設尚不完善,再加上駱明輝在公安部有人,很多犯了事的精神病人會被他轉到這裏。你就是其中之一。

“他為什麼要將這些人轉移到這裏來呢?”陶楷問道,“這裏的防衛很嚴嗎?”

董昆山說道:“這些人大部分之前都與駱明輝有著這樣那樣的關係。他們或者是觸犯了駱明輝或者是手上握有他的罪證,於是就被陷害進了這裏。駱明輝擔心他們被關在公安部管轄下的病院內,一旦醫治好了可能會將他的罪證泄露出去,於是將這些人統一關在這裏。”

陶楷本來還抱著能逃出去的心理,但這會,他像是明白自己永遠都出不去了。

“駱明輝是個狡詐的人,他並不特意安排一幢樓當做他的私人監獄,而是選擇將對他不利的那些人分散放置,一些人被送往一號樓的第幾層,一些人被送去二號樓的第幾層……如此,他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能防止這些人結對逃跑,削弱他們的能力。不過這麼一來,就存在一個問題。”

陶楷說道:“什麼問題?”

“就是在管理上不便。駱明輝不可能安插大量的重要心腹去病院冒充護士醫生,想要這麼一對一的監管,人手上不足。於是乎,他就挑選了第二幢樓的第十二層當做他的私人監獄,將這些人統一起來管理。”

陶楷坐在一個貼著透明膠帶的紙盒子上,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他問道:“這樣不就是多了兩個問題。他既做不到掩人耳目,又做不到削弱他們的能力。他解決了一個問題,反倒給自己添加了兩個問題,豈不是笨死了嗎?”

董昆山輕聲笑笑,捋著山羊胡須說道:“你真是聰明。我看你第一麵時就覺得你不是個愚笨的人,很對我的胃口。”他顧著自己笑了會,陶楷不解他為何笑得這般開心,不過聽他誇獎自己還是不免虛榮感得到了滿足,接著問道:“然後呢?”董昆山說道:“駱明輝把這些人集中到一層,將自己的心腹也集中到這一層。平日裏他們就負責第二幢樓的第十二層的醫療任務,一般的護士醫生也都分配到各自的樓層工作,很少會上來。他安排的人都是身強力壯,有一定格鬥基礎的,連女性也是這樣。”

陶楷想起住在單人間時那替他送藥的女護士,不禁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董昆山說道:“他們的工作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充當獄警,另一個則是每天按時給我們送藥。若是有人不願意吃,他就會被送往單人間,渾身用皮條縛住,被強行喂藥。這些藥都是精神病人常服用的鎮靜劑,不然便是致幻劑,大概是莫斯卡林一類的,有時候他們給你的水中還會摻有LSD。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把正常人變成精神病。有一次出現了意外。”

對於這種結尾語,陶楷往往都會問一句“緊接著呢”,果然,他說道:“接下去呢?發生了什麼意外?”

“有人不願服藥,還殺害了一名醫護人員。”董昆山說道,“有個叫孫什麼的男人被人說是精神病人,被送了進來。這其中應該是駱明輝在背後操作。被送進來時他還神誌清楚,說什麼也不願服藥,於是女護士叫來了保安人員,強迫他服藥。哪想,那人一下搶過保安人員的電擊棍,猛擊了那名女護士的頭部三下將她打倒。雖然那人後來被製服了,不過女護士是因受傷過重,不治身亡。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再次出現,駱明輝改變了注意。要是新人被送進病院的第十二層,會先被帶去單人間,束縛在病床上,每日喂藥,待新人神智模糊,自我意識模糊了,可轉入普通病房,時間大約是一周。”

陶楷說道:“那不就是我嘛?我也是在單人間被關了一周後才轉到普通病房的。不過我卻是沒有被用皮條束縛在病床上,不知為什麼。”

董昆山說道:“一般新人來了大吵大鬧就會立馬被束縛在病床上,即使連上廁所也是有規定時間的。你應該算是安分的人了,不常說話也不惹麻煩,所以他們沒有將你束縛住。”陶楷又問:“要是那些人吵吵鬧鬧,豈不是被人聽見了嗎?要是一傳十,十傳百,這些事傳出去了,駱明輝不怕嗎?”董昆山笑道:“剛才還說你聰明。神經病的話誰信?普通人要是信了神經病的話也被人當成神經病的。”

陶楷想著也是,心中慚愧,便不再言語。不過他又想起一事,問道:“我好想也是每天吃藥,不過為什麼我好像一點事都沒有?”董昆山笑而不答,陶楷恍然,叫道:“是了,是陳勝凱!他也沒病。”董昆山說道:“他每晚來找你玩些稀奇古怪的遊戲,為的就是讓你心中作嘔,把吃的那些藥都吐出來。”陶楷想來陳勝凱為了幫自己催吐,想盡辦法,而他卻是誤解了對方的好意,不禁臉上一熱,羞愧萬分。

董昆山接著往下說:“這麼一來,情況得到了好轉,這裏也成為了駱明輝的私人監獄。關在第十二層的病人中,一些是知道駱明輝貪汙受賄,一些是駱明輝官場路上的絆腳石,還有一些則是別人請他幫忙送進來的人,其中暗藏什麼目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陶楷對於剛才想要殺害吳漢穀一事還心存躊躇,一來是猶豫自己是否該再對他下殺手,二來是擔憂自己即使有機會也可能下不去手。他想多知道一些關於吳漢穀的事,便問道:“那吳漢穀是因為什麼被送進來的?”

董昆山說道:“他比我進來早幾年,具體情況我不是十分明了,但是道聽途說,多少還是知道一點。那吳漢穀似乎是想找個地方躲藏,他好像是去請求駱明輝把他藏起來。結果被駱明輝設計陷害,被送到了這裏。之後就和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吳漢穀因服**神類藥物過多,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精神病患者。”

董昆山所說雖有少許錯誤,但大意如此,陶楷聽他這麼說,想著前一會自己還拿著玻璃碎片想置他於死地,心中頓生慚愧之感。吳漢穀雖然與他有殺害父母之仇,但終歸是受錢財誘惑,說到幕後黑手,當是駱明輝與林朝東兩人,而吳漢穀自己也是可憐之人,逃逸不成,反被送進精神病院成了傻子。說起來也算是罪有應得。董昆山說道:“早上我走出病房,看到你聽了吳漢穀這名字癡癡發呆,晚上又是無意間看見你與吳漢穀在一塊,盡管我不知道你在幹嗎。那會我就覺得你有點奇怪,於是整個晚上我都沒有睡覺,一直在悄悄注意著你。果然,你打碎了玻璃杯,拿了一片碎玻璃。我知道你要幹嗎。初來時我有過想自殺的衝動,不過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有刀片,刀具這類的東西。玻璃杯是最能用的上手的東西。”

陶楷盯著他看,卻不說話,他心道:“原來我的一切行動他都看在眼裏……”

董昆山說道:“吳漢穀這人一把年紀了,身子骨又不行,活不了多久。你是因為與駱明輝有仇被送了進來,但與吳漢穀這人有何關係?你要是願意,可說出來給我聽聽,要是不願意也就算了。不過我是不想你這麼小的年紀成了一名殺人罪犯,即使你所做之事沒有被發現,但你想想,你逃得過自己的良心嗎?你還年輕,說不定哪天能走出這裏,到時候你能當做從來沒殺過人那樣快活地生活嗎?”

陶楷默默頷首,說道:“這些天經曆的事可能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遇上,即使是長話短說我也得好好想想該從何說起。不過我一定是會如實告知你的。”思索一會,陶楷將自己爸媽怎麼死亡,還有自己的奶奶怎麼死亡簡單複述了一遍,然後又將怎麼認識駱彥君,林佳慧,還有他們的爸爸駱明輝與林朝東的過程說了一遍。董昆山定神細聽,沒有插嘴,一直到陶楷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了也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董昆山說道:“是嗎?原來你年紀輕輕還有這等際遇。”他的臉上拂過一絲異樣的神情,陶楷猜不透其中的意思,不過既然病院中神智清楚的人並非就他一人,那麼他便可請他們一道參與出逃的計劃,這樣成功率不就提高了數倍嗎?他正待試著去說服董昆山與他一道逃離這裏,但地上一個光斑甚是耀眼,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光斑上。他抬頭看去,隻見東側牆壁上有一小孔,雖不知作何用處,但光亮確實從那裏射進來。他心道:“怎麼會有亮光照進小孔?”轉頭一看,適才被他拉上的窗簾發著橙黃色的光,宛如百餘片鑲嵌在窗戶上的金片。陶楷一驚,奇道:“怎麼聊得不過幾十分鍾,卻是一晚上過去了?”

董昆山也是詫異,說道:“看樣子我們兩個聊得過於投入,竟是不知不覺聊了一晚。那太陽早已從東方緩緩升起了。”他將雜物室的門拉開一個小縫,探出頭去張望,然後揮手道:“現在走廊這裏都沒人,醫生護士也沒見著,我們趁現在趕快回到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