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柱一聽就知道有門兒,兩人要是沒交情,土匪也不可能這麼說話,這要是交情那麼鐵,還真就沒準兒能套出一點兒實話來。大少開始在心裏編詞兒,絞盡腦汁兒想他那一套忽悠人的瞎話兒,可等了半天,牛二柱編的話都足夠一車了,裏邊兒還沒動靜兒,大少心裏發急,正要問問,裏邊兒忽然跑出來一個嘍囉,毫不客氣就問:“我們寨主讓我問問,您了這回事空手來的呀,還是帶東西來的?”
牛二柱一聽就傻了,這是咋回事兒,有這麼問的嗎?這寨主是啥人性?土匪一聽立馬兒一呲牙,把手裏那些要飯的不餓都不吃的東西舉得高高的:“給你家寨主說,我這回可不是空手白來,備了一百塊大洋一份兒的厚禮,叫他趕緊滾出來迎接我,不然的話我可就走了!”
小嘍囉立刻屁滾尿流的跑回去傳話兒,這回挺痛快,不到一根兒煙的時間,就聽見分寨裏麵一陣響動,那小嘍囉跑得氣喘籲籲,見了土匪就打千兒作揖,客氣的不得了,連眉毛都是笑的:“大爺,我們寨主說了,既然不是空手來的,那就趕緊請裏麵坐,寨主家裏前幾天鬧耗子,丟了點兒米,寨主心疼得不得了,正在裏邊兒一顆顆數米粒兒呢,沒空迎接,有事兒您還是自己進去吧!”
大少聽得心裏發笑,這一顆顆數米粒兒的人還是第一回遇見,也難怪這倆人兒不錯,這要換一個人早就他娘的受不了了!大少憋住笑,抬腿就要往裏走,那嘍囉卻一把攔下了,說他這分寨裏有個規矩,不管是誰,除了闖破天,隻要進來就得交稅,一人十塊大洋,一分不能少,這還有個名號,叫“踢門檻錢”,顧名思義,你來的多了,隻怕會踢壞主人家的門檻兒,人家為了以後修房子,總得跟你要點兒稅錢吧?
牛二柱差點兒吐血,這人得你媽有多雞賊啊,還“踢門檻兒錢”?天津老家倒是有這麼個說法,不過那可不是這麼講的,老輩子兩家結親,新媳婦兒沒過門的時候,每到特殊的節日,比如六月二十四雨節,都得到未來的婆家拜望拜望,這就叫“踢門檻”,婆家不但要留新媳婦吃飯,臨走的時候還得給未來媳婦兒點兒錢,這就叫做“踢門檻兒錢”,啥時候去不一定,不過不能選在清明和中秋。
清明是拜祭死人的節日,自然不能去看公婆,中秋也有講究,那是姑爺看望老丈杆子的日子,俗稱“望月”,望是看望的意思,月和嶽父的嶽同音,取一個看望嶽父嶽母的意思。可這都是親家之間的走動啊,這倆人還講究這個?是土匪要嫁給這家夥的兒子啊,還是這寨主是土匪的老丈人?
牛二柱無可奈何,隻得掏了錢,心裏罵著娘往裏走,等到了山寨大廳裏,正看見裏邊兒一個幹巴巴的半大老頭兒在裏麵兒砌牆,大廳的門半遮半掩,也不知道裏邊兒的人在忙啥。土匪到了門前,搖響門環,隻見那幹吧老頭兒在門縫裏張望。土匪說:“是我來了,用不著賊眉鼠眼。”幹巴老頭開了門:“原來是老弟,我隻當是吃生米的哩。”土匪一撇嘴:“你老弟從來不吃生米。”
這本來是玩笑話,誰想那幹把老頭兒便接著口氣道:“想來老弟已吃了熟飯了。”回頭就對手下的小嘍囉說:“他們吃了飯了,不必準備了,挑那去年剩下來的殘茶,將就兌兩碗熱水來。”牛二柱聽這話差點笑出來,那土匪臉都綠了,心裏直罵祖宗:“好個一毛兒不拔的鐵公雞,今兒又受了他的圈套了。”
牛二柱和土匪隻得坐下吃那一盅沒滋沒味兒的寡茶,這時候外邊兒那些討債的就更凶了,一群人在哪裏指手畫腳,混罵不已,連牛二柱聽得都窩心,那幹巴老頭兒也有絕招,叫手下嘍囉掛出一麵牌,上寫著:“明日準還。”
牛二柱以為這牌子一掛出去,那幫人也就沒脾氣了,誰知道那些人越發不依,嚷個沒完沒了。大少看不過眼,出來和那群討債的人道:“他然說了明天還錢,也就罷了,你們為啥還糾纏不休,難道就真急等著錢用?”
這些人大多認識大少,知道他是闖破天的紅人,自然不敢怠慢,趕緊解釋:“元帥不知道,他這個明天是活的,不是死的,比如說我們今天看見他這個牌子,以為他明天還錢,等明天再來,他還是掛上這個牌子,明天就變成了後天,這一天推一天,倒叫我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