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之中,二柱也不管東南西北,一氣兒猛跑,也不知跑了有多遠,大少實在邁不開腿了,氣喘籲籲停下來一看,心就涼了半截兒,隻見四處荒草淒淒,曠野低垂,居然是個荒無人煙的開窪野地。牛二柱可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平常無所事事,四處亂逛,地麵兒上混的爛熟,城裏城外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今天這地兒怎麼看怎麼眼生,要說大少跑的雖快,時間可不算太長,怎麼著也不能跑出天津這方水土去。二柱暗叫邪性,左右一看,好在沒人追來,索性往道邊兒一蹲,把煙點著,心想先歇口氣兒再說。
轉眼煙抽完了,牛二柱也不敢在這兒多呆了,這鬼地方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保不齊碰上啥事兒,別的倒不怕,要是碰上道兒上吃老橫打孤雁的,說不定連個囫圇屍首兒都落不下,為今之計,還是先找到回城的路要緊。
二柱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荒涼的地方,也有過路的人,鼻子底下長個嘴,客客氣氣打聽個道兒,回家也不是難事兒。可事有湊巧,牛二柱轉了半天,連個人毛都沒撈著。一來二去,天可就見黑了,荒郊野地,人畜無蹤,四外竟是些荒草野樹,暗地裏也不知什麼野獸叫的跟鬼嚎似的,大少心裏可就發起毛來了,暗說這可不是過夜的地方,半夜來個什麼山貓野獸兒都夠自己喝一壺的,心裏核計一番,也不管什麼方向,邁開大步就往前走,打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過夜,回城的事兒明天再說。
按說大少的打算本也不差,那年月日子難過,人們為了混口飯吃,也就把別的拋在腦後,就有那在野地裏開荒,連家帶口搭個窩棚,住在左近的。正所謂盜亦有道,一般劫道的,打悶棍的也輕易不打這些人的主意,為的就是以後一旦落單,有個歇腳避難的地方。可人要倒黴那喪氣的事兒是一件接著一件,牛二柱走得腳生疼,就是連個破廟都沒遇見。大少嘴裏罵著娘,腳下可不敢閑著,頂著星星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走著走著,眼前可就有了一點火光,因為離得太遠,影影綽綽的也看不清楚。牛二柱心中一喜,有火光必定有人家兒啊,誰也不能大晚上的打個燈籠閑逛不是?大少此時已是又累又渴,見了火光比親爹還親,也沒有考慮別的,深一腳淺一腳就奔著亮光走了下去。
此時天已黑透,慘淡月光中曠野中一片朦朧,人這東西骨子裏就怕黑,你還別不承認,平常常見的東西在夜裏咋看都不對勁兒,樹木房屋都跟鬼影兒似的,要是再吹上一陣夜風,膽兒再大的人心裏都畫魂兒,還不能細琢磨、細看,越琢磨越覺得滲人,牛二柱走了一陣兒,越走越不自在,汗毛根兒都炸起來了,心裏一怕,也顧不上腿酸腳疼,腳下是越來越急,越來越亂,一心隻想著早早找到那戶人家,哪怕在人家屋簷下蹲一宿,心裏也安穩。可說來也怪,牛二柱走的時辰已經不算短了,腳下也不慢,可那點火光還是不遠不近的飄在那兒,忽忽悠悠,似乎永遠也無法靠近。牛二柱心裏起急,腳下更亂,正心慌意亂的往前趕,下盤忽然一空,一個大馬趴,栽倒在地,隻摔得七葷八素。
二柱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半天爬不起來,好不容易坐起身,仔細一看,身下是個大土坑,深倒是不深,可挖的極寬,足有兩丈見方,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二柱雖然摔得不輕,腦瓜子可也隨之清醒了些,夜風一吹,身上猛一哆嗦,心裏可就打起鼓來了。按說自己走的可不近了,那燈火處要真是戶人家早就該見著點跡象了,哪有像這樣霧裏看花似的見不著頭尾,抬頭再看遠處的火光,依然是搖搖曳曳,夜色中透著不盡的詭異。二柱心裏一顫,莫不是遇見了傳說中鬼火?想到這裏,牛二柱不禁驚慌失色,再也忍耐不住,嘴裏不由得驚叫一身,誰知這一叫不要緊,那火光居然一頓,徑直向他飛來,火光中隱隱有無數張人臉,臉色慘綠麵無表情,和鬼孤魂野鬼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