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柱出生不久,他娘也隨亡夫去了,隻留下牛二柱和她奶奶相依為命,按理說這女人來路不正,此時牛家窮的叮當響,也該溜之大吉了,可她卻留了下來,還把牛二柱養得白白胖胖,那年月兵荒馬亂,稍微次一點兒的地主家都斷頓,可家徒四壁的牛家祖孫卻天天炸醬麵、貼餅子熬小魚兒,吃的順嘴流油,也不知她從哪兒淘換出來的,而且這前清鹹豐年間的老太太一點兒也不見老,和牛二柱站一塊兒,乍看就是活脫脫的姐兒倆。街坊鄰居嘴上不說,心裏沒有不犯嘀咕的,久而久之,閑言碎語可就出來了,天上地下說什麼的都有,傳的最凶的是街口兒的老劉婆,這老太太是個接生婆,自稱給牛二柱他爹接過生,她說這牛老太太可不是個活人,連她兒子剛生下來都是個死胎!牛老太爺還在的那些年,牛家的下人還時不時的跟她磨過嘴皮子,說的就是這位新夫人。據說牛太太樣樣都好,就是性情舉止有些怪異,每月初一十五就自己搬進偏房自己睡,她一住進去整個院兒的人都得搬走,連貓狗都不能留下一隻。牛老太爺老夫少妻,自然事事依從,不過天長日久不免有些生疑,懷疑她有了相好兒,暗中叫一個家丁到院中窺視,那家丁隻到夫人房中偷看了一眼就昏死了過去,醒後自稱在太太房裏見了活鬼,他說太太房裏隻有一副棺材,自家主母就躺在棺材裏睡覺,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看麵相八十都不止。棺材四周圍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匍匐在地不住向夫人跪拜,拜了一會兒,那些東西就走近棺材,嘴對嘴給主母過陰氣兒,過完一個夫人就年輕一分,容貌也豔麗起來。牛老太爺將信將疑,親自去房裏查看,隻見房裏桌椅床櫃一應俱全,哪裏有什麼棺材?牛老爺嗬斥下人幾句,從此不提此事,可那下人沒過幾天卻沒了蹤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還有一點,那就是從沒見過牛夫人娘家人,按老理兒,新媳婦過門四天和六天,都要回娘家,這叫回六、回四,可讓牛太太不但一概全免,而且這幾年間從沒見過娘家人來往。最叫人咋舌的還是牛二柱他爹出生的那一次,牛府家趁人值,可夫人生孩子卻隻點了一盞油燈,那燈還綠油油的,看著叫人心慌,圍著伺候的丫鬟仆婦也不少,可這些人都麵生的很,咋看都覺得不太對勁兒,產房裏一股腐臭味兒,夫人蒙著臉,可下半身卻冰涼僵硬,不像活人。老劉婆子心裏打鼓,不敢明說,抖著手兒忙著接生。不一時,少爺出生,卻是滿身綠毛的一塊死肉,一看就是個死胎。眾人正要報信,夫人卻尖著嗓子吩咐把怪胎送到郊外的破瓦窯裏,而且不許聲張,就跟老爺說夫人難產。家人滿打算把死孩子埋了,可一到破瓦窯,平地裏就起了一股旋風,這風圍著下人轉了好一陣,前後不離這孩子,等風一住,那死孩子居然活了過來,明眼人都知道這孩子是來討債的,隻要牛家一破落,他也就跟著死了,可這是人家私事,誰敢亂說。
街麵兒上風言風語,牛二柱雖是孩子,卻也聽了幾耳朵,更何況,那時大少也有個十二三了,舊社會人都早熟,心裏就存了事兒。這天二柱回家早了些,正趕上奶奶做飯,做的打鹵麵,鹵已做好,麵卻還沒煮。牛二柱多了個心眼兒,偷偷看了一眼,卻見祖母手裏拿的哪是麵條兒,分明是樹皮、草根,那些東西下鍋一滾,嘴裏一吹,撈出來居然成了吃到嘴裏的白麵!牛二柱可就傻了,從此不再敢吃奶奶做的飯,他寧可在街麵兒上挨餓,實在挺不住隻得偷隻雞,搶個煎餅果子,牛夫人也不大管他。說來也怪,自從被撞破了西洋景兒,牛夫人是一天老過一天,不到半年居然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有時也吃些二柱帶回來的飯食,倒是越來越像個活人。這牛二柱每天在大街上胡混,日子一長,也就認識了一些幫會裏的人物,也搭著年輕,好奇心重,見那些幫裏的大爺威風凜凜,吃喝不愁,不由得有了羨慕之心,漸漸被那些幫裏老手引誘,投貼入了青幫,引出了以後的故事。至於牛二柱祖母的來曆,以及她和牛家的淵源,這裏暫時按下,後文水到渠成之時自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