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1 / 3)

我的父親又在打電話催我回家,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了。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那一輩的人會把春節看得那麼重。不就是湊在一起吃頓飯嗎?什麼時候吃不是一樣?非要擠得頭破血流回去吃那一頓才好麼?

中國就是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固執給弄得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在這個寒假來臨之前,我就已經找好了一份假期工,我已經決定留在學校一個人過春節了。我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能老是像那些庸碌的人一樣做著無謂的事?

我的假期剛剛開始沒有幾天,我卻又開始有些想家了。心想,人人都是回家過春節的啊,我這樣故意的特立獨行恐怕反而要被別人笑我虛偽呢。

每做一件事,我總是可以為自己找到最好的理由。

正當,難以決斷的時候。恰巧這一天,我的一個堂兄來找我,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

起初見麵時,我根本無法認出他來。他倒是很熱情的即拍我的肩膀又摸我的頭。因為一時間無法確定他是誰,隻是憑他親熱的舉動推測大概是相識的人。於是仍然向室友借了些錢請他出去吃一頓。

剛開始的局麵想起來頗為尷尬。他的嘴巴裏不停的說著話,說的似乎都是些我童年時的事情,而且不時的站起來拍我的肩膀。而我根本就不能確定他是誰,對他說的話也全無印象。偏偏他的眼睛又十分熱情地望著我,好像在盼望我和他說幾句話。我於是隻好傻傻的哈哈大笑,然後隨著他的話語說著“是啊,是啊,你都還記得。”

說到後來,我終於記起他是誰時,他卻又沒有話好說了。隻能我說一句他便附和一句,然而附和的話,至今想起來,仍然覺得有些肉麻,“啊,你竟然知道這麼多,不愧是大學生!小時候,我就說你是最最聰明的一個,將來一定是頂頂有出息的。”

再後來,我們終於沒有話好說了,於是隻好沉默。兩個互相了解的人之間的沉默是理所當然的,那是一種美妙的默契,兩個陌生人之間的沉默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本就不相識,自然沒有話好說。隻是眼前的這種沉默卻讓我們兩個都尷尬起來。我們都不想讓對方覺得我們冷落了對方,急於想向對方表明自己是尊重對方的。但是,我們其實都是不希望講話的,事實上,也沒有什麼話好說。於是,四目交接的時候,隻好無聊的說:“啊,真熱啊!”

在餐會終於要結束的時候,堂兄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於是問我:“啊……,你最近很忙吧?”

“忙什麼,讀大學再忙也有限。”我客氣地回他說。

“那你是不是回老家一趟?”他有些抱歉地說。

“回老家?回老家幹什麼?”我愕然地問他。

“去參加葬禮。”他說。

“又死人了?”我自己都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但是這實在怪不得我。上個月,我剛參加完大伯父一家三口的葬禮,現在怎麼又死人了。難道這是個流行葬禮的季節?

“又是誰呀?”我問。

“白揚。”他說。

“誰?”我對這個人並沒有什麼太多印象。

“就是那個私生子,”為了引起我的回憶,他說出了這個明顯的特征,“私生子白揚,記得吧?”

“就是那個很會吹笛子的表哥?”我終於記起來了。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堂兄顯然有些得意於他的表達能力,咧著嘴笑了。

“他不是也考上大學了嗎?好象還是個不錯的學校,怎麼就死了?”我奇怪的問。

“今年春節,大伯父家就有一隻烏鴉停在他們家老房子的房頂。據說停了一天一夜那麼久呢。村裏老人都說這是要死人了。果然,他們全家就……”堂兄的臉上顯出神秘而興奮的色彩,想必這故事他不是第一次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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