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了許久的濃密烏雲,終於醞釀了一場寒冬的盛典。
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終於碾過了起伏的人流,輾轉至山野路徑。此時相伴的是疾風昏日,煙樹雲海,奇峰險壑。
除了行走的馬車聲,周野一片寂靜,偶爾聽得見鳥兒撲騰翅膀的驚飛之聲,順著山勢直追青雲而去。
一路勞頓,車隊終於行至山海關外,空中開始飄起雪花,像極了嬌小的白色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雨,零零落落,紛紛灑灑。
寒風刺骨,像針一樣肆無忌憚的橫行在原野之上,穿透行者們的身軀。寒冷的天氣,萬物沉寂,飛鳥走獸,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坐在車頭的車夫嘴裏“吭哧吭哧”吐出熱汽,皮質護手直捏得馬背上的韁繩響,“駕,駕!”
浩蕩車隊的最中間,是一輛通體赤紅馬車,格外的高大。馬車四麵絲綢裝裹,鑲銀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般華麗的車中的乘客。
馬車之內,一個青年深深皺眉,俊郎的劍眉扭曲在一起,額頭上隱現深深淺淺的紋路。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臨到末了,他還在殺人和救人之間猶豫不決。
他身材瘦長筆挺,約摸是二十餘歲的樣子;他衣著樸素,著一身雪白衫子。兩頰的稀疏胡髭、指甲都修剪得幹淨整齊,除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俊逸的劍眉外,其他地方都在盡量隱藏著咄咄逼人的鋒芒。
利劍猶在鞘中,飛雪仍在天外,任他處地如何寒冷,馬車如何巔跛,都無法驚動他。
行進了半個餘月的人馬,都已疲憊不堪,他卻安然,因為還是那句話:三十年眾生馬牛,六十載諸佛龍象。
有時候,人生便如同一場修行,有些人隨著境遇不斷變化,最後迷失自我,隻學會了阿諛奉承,拍馬溜須,看似功成名就,實則衣冠禽獸;有的人則從容應對挑戰,淡然處世,不與庸俗同流合汙,不為浮世豔名驚心,出淤泥而不染。這是一種境界,一種態度。
“花若多情,遲早凋零。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車馬突然停在絕情穀口,青年下車環顧四周。絕情穀口清冷明亮的石壁上不知被誰人留下了這整整十六個大文,字跡雋秀,卻又豪邁。
端地是好字,雋永冷豔,冰如石壁,能提筆天下。
白衣青年伸手撫摸冰冷石壁上的字跡,坦然不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既然來了,何必遮遮掩掩,拒我於穀外?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躲躲藏藏算什麼本事!?”
聞聽此言,一人忽然從一塊石頭後閃出。那人十八九歲的模樣,麵目白皙,劍眉斜挑,周身一襲紫衫,手握修長寶劍。他的眉宇間散發的不凡氣度,足矣讓常人側目,而他又是個長相標致的少年,這得讓多少男子羞愧!
“楚元大哥,你終於來了。”
楚元轉身,麵對少年,聲音卻異常平靜,回道:“不錯,我來了。”
“你不該來!”
“事實上我已經來了。”
“你可以不來,這樣你還可以活在過去的榮耀中,被眾人仰望。”少年牙關緊咬,雙腿一蹬,淩空而起,飛上崖頭,繼而竄進絕情穀裏。
“我來了,為了榮耀,也為了尊嚴,為了你,也為了我……”楚元毫不膽怯,飛身追了上去。
寒風未曾停歇,落雪依舊繽紛,使絕情穀更加悲涼,更加寂寞。楚元悵然,身臨如此境遇,怎麼能沒有好酒?如果再能喝上幾杯,死了也無憾。
“一杯烈酒能澆愁,借酒澆愁愁更愁;兩杯烈酒能滅恨,恨天恨地不恨己;三杯烈酒能消冤,冤冤相報不能了;四杯烈酒能忘仇,殺父奪妻仇已報;數杯烈酒入破喉,縱然身死又何妨?”
此刻,紫衣少年立於石上,早已抽劍。他手中的玄鐵寶劍長四尺餘,劍身薄如蟬翼,外表晶瑩透亮,閃爍著凜冽的寒光。
“絕情穀幽幽綿綿,寒意逼人,欠酒暖身。倘若壺中有酒,你該如何?”少年躬身垂首,徑自問道。